「勞倫斯神父,我有事情要拜託妳。」剛才盧埃林看見的少女推開教堂大廳的大門,喘著氣說道。
「茱麗葉大人,請問有什麼事情讓您如此著急?」
「羅密歐要被放逐了,我想跟羅密歐一起走,不想嫁給帕里斯伯爵,可以幫我詐死嗎?」茱麗葉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急促,想跟羅密歐一起逃走的意志相當堅定。
勞倫斯神父先是愣了一下,回答:「當然有辦法,我教妳一招,能讓人看不出異狀,以為妳死了。」
茱麗葉表情緊繃,開始聽教父說明魔法的運作原理。
這一段盧埃林聽不懂,只好四處張望,看看這教堂裡面有什麼擺設,好讓他殺時間。
他還沒能移動身體,四周的畫面突然開始扭曲,扭曲成漩渦後,變換到不同的地方。
這裡是墓穴,茱麗葉靜靜躺在棺材中,手上拿著一株紅玫瑰,緊閉著雙眼,彷彿睡著。
盧埃林走向棺材,想確認茱麗葉是不是死掉時,後方傳來的細微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氣聲。
那是一名和他長得幾乎一樣的青年,一頭烏黑短髮和翠綠色眼眸,卻穿著一身寬鬆的水藍色上衣配白色長褲,外罩一件深藍色的大衣。那名青年步伐搖搖晃晃,按著腹部的傷痕,止不住傷口的血。
「咳咳……」青年咳出一口黑血,意識越來越模糊,但他就是想要親眼看見茱麗葉的臉,只要看一眼就好……
他終於走到棺材旁邊,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一手撐著棺材邊緣,「茱麗葉……」他想要伸手碰觸那名少女時,身體的力氣徹底消失,倒在棺材旁,他有很多話想說,沒能來得及說出口,生命氣息就從他身上消失了。
盧埃林有點同情那名和他長得幾乎一樣的青年,但也佩服對方能拖著那麽重的傷,只為了見茱麗葉一面。看來茱麗葉在青年的心裡,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
『羅密歐,為什麽你不來找我?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離開維洛那嗎?』茱麗葉的聲音從盧埃林身後傳來。
盧埃林轉身時,四周的畫面也碎裂了,茱麗葉站在他身後,流下眼淚。
「呃……那個……我……」
「我想見你,好想見你,請不要丟下我……求求你……」茱麗葉的語氣帶著哭腔,讓盧埃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兩人之間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將兩人吞沒,盧埃林的意識也被拉回現實。
他猛然從床上彈起來,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漆黑。他摸了下床邊的牆,打開電燈,卻沒有下床讀書,而是坐在床上,一手按著隱隱發疼的腦袋發呆。
一般來說,人不會記住夢境的內容,盧埃林卻記得很清楚,心底隱隱約約傳來刺痛的感覺。
為什麼,總覺得剛才夢中的內容,會這麽真實?
□
隔天早上,父親不用上班,多的是監視兒子的機會。
盧埃林一吃完早餐,就被父親趕回房間讀書。
父親坐在他的床上,大腿上放著藤條,神情兇惡。
他的氣勢強到盧埃林不敢轉頭,只能把視線放在書上,心思不見得真有放在書本上。
他很在意昨天的夢,那位叫做羅密歐的人,跟他長得幾乎一樣,而茱麗葉也讓有種熟悉感。
明明……沒有見過面啊……為什麽心有點痛?
盧埃林眼眶一熱,差點要掉下眼淚。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盧埃林搖了搖頭,拍了拍臉頰,把視線轉回講義上。
頭好痛……盧埃林按著腦袋,一臉痛苦,不要說是畫重點了,連看一個字都很痛苦。
盧埃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到下方的題目,太久沒有讀高中的東西,以致於下面的題目他根本沒辦法作答。
在下面的題目和上面的重點解說掙扎了一個半小時,才終於寫完習題,交給父親檢查,順便下樓喝水和上廁所。
回到房間時,父親把講義還給他,劈頭痛罵:「你以前的東西都學到哪裡去了?這還只是基本題,你就錯了一半?去把錯的內容檢討一遍!沒寫到全對不准吃飯。」
盧埃林帶著不甘心,拿著講義,低頭小跑步,回到書桌前,審視題目和重點。
父親在背後,讓他感覺到宛如千斤頂壓在身上的沉重,又像脖子被繩子勒住似地呼吸困難,但那近似殺人的目光不會把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放在眼裡,只會要他努力答對問題。
就這樣重複了十次之後,他才終於把一章的習題完全寫對,而此時也已經下午兩點了。
母親下班,弟弟放學回家後,盧埃林還在處理今天要讀的第三個科目,上一科比較拿手,吃完飯後開始讀,只花一小時就解決了習題的問題,但現在在讀的這一科他非常不拿手。
他不擅長國文,讀古文讓他頭痛,還以一篇作文要寫,根本不可能在晚餐時間前解決。
晚餐之後,他依然要繼續讀書,讀到午夜都沒能搞定今天的讀書進度,父親本想要熬夜監督,但是明天要上班,只能放過他。
父親離開他的房間後,他才收起講義,鬆了一口氣,撲倒在床上,臉上寫滿疲憊。
他從床上爬起來,拿著藏在抽屜的美工刀,推開房間的落地大窗,到外面吹風。
他並不是普通的出來吹風,而是因為房間內放著針孔攝影機,他不想讓父母看見接下來的行為。他蹲下來,小心地把美工刀刀片滑出來,輕輕割手腕。
他沒勇氣往動脈的方向割,割的時候也特別謹慎,不過再謹慎也會痛。
痛才好,肉體上的痛是一種釋放心靈壓力的方法……
盧埃林又割了兩道,接著用衛生紙按著傷口,仰望夜空。
才第一天而已,就已經開始喘不過氣。
「哥,你也在啊?」隔壁房間的陽台傳來耳熟的聲音。
盧埃林放下手上染血的衛生紙,靠近隔壁的陽台,「丹尼爾,你、你這時間怎麽不睡覺?明天不用上學嗎?」
「剛被媽罵了一頓。說什麼我的學業成績再不到前三名就要把我送去補習班。」丹尼爾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滿,他把手上的衛生紙移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讀書,不知道為什麽要滿足父母而讀書,不知道滿足父母有什麼好處。
為什麽自己的人生要被父母操控?為什麽連在房間裡都沒有自由,非要連他的房間也加裝監視器?
越是去思考為什麽要做,越是覺得讀書是一件一點意義都沒有的事情,他甚至很抗拒學習舞蹈和音樂,但不學父母也會強迫他去。
父母給他的壓迫感強到他不能不靠肉體痛覺麻痺,肉體的痛覺反而能轉移他對負面想法的注意力。
以前是躲在房間裡面割腕,現在房間裝了監視器,只好躲到陽台上了。
「我們不能有不滿……因為他們把我們生下來,讓我們吃好的穿好的……」
「我又沒有強迫他們要把我生下來!」丹尼爾怒吼,一吼完,他馬上摀住嘴巴,四處張望,衷心希望這話沒被聽見。
「炫耀品不需要感情。」盧埃林表情陰沉,用平板的口吻說道。
「哥,你接受爸媽這種把我們當炫耀品的心態嗎?」
「不管接不接受,我們都沒有選擇權。」盧埃林苦笑,為了讓父母繼續養他,他拼命當乖小孩,但只求表面上不會讓父母說嘴。
他們不管心理多苦,都只能自己吞下去。
「我受夠了!好想擺脫父母!他們又不可能養我們一輩子,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拋棄他們!」丹尼爾抱怨完之後,轉身回到房間,關上窗戶的力道特別大,至少盧埃林都聽得見關窗的聲音。
擺脫父母嗎?盧埃林垂頭喪氣,他不是沒想過,但是沒膽子,而且不管怎麽試圖逃走,只要在這個國家,一定兩、三天內就被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