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鎮移動到鄉村上班的途中,總會有一些新奇的發現。
一期稻作將至,學校的土地課程也即將啟動。在沒有課的日子裡,我騎著車晃悠在田野小徑,希望能從一片片的田地中,搜集一些自己對於土地的好奇。不論是知識的吸收者、轉譯者,抑或知識的提供者,保有對於事物的好奇心,都是能夠拉近彼此距離最自然的方式。
時常覺得田地像是一個大自然的展場,種植在當中的農作物們,就是一批又一批的藝術品,靜靜的在那兒。換展時也悄然無聲,猛一回神,什麼時候換了一批展品,也無從得知。 昨日騎著摩托車經過這片田地時,一顆顆的馬鈴薯都還埋在地底,今天再經過時,已經變成一箱又一箱,準備送到市場的農產品了。暗自歡喜昨天和今天都有幸進入這片田野,用著破破的台語跟田裡的農婦聊上幾句,感覺自己彷彿跟著這片土地一起長大了一些些。
昨日經過這片田地時,看見這名婦人手上提著大大的袋子,好整以暇的輕輕踢著地上的沙土,從中挖出一顆顆的馬鈴薯,拿起來仔細端詳一番。然後一顆放進袋子中,一顆放回田地中,如此這般地重複地、仔細挑揀著。
好奇心作祟,便把車子停在婦人的車子後方(田間小路都很小條,該停在什麼地方才不會影響用路人,也是要入境隨俗,好好觀察的小細節),用著一口破台語走向前開啟對話。
「我常常看到有人說可以到田裡『撿馬鈴薯』,可是妳要怎麼知道這片田的馬鈴薯已經可以撿了?我有時候都很怕去撿到人家還沒收成完的耶。」
農婦聽了笑一笑,指向前方那片田地,「像那種草都還在的,那種就是人家還沒有挖的。還沒有挖,你當然不能給人家撿啊。挖完了,好的都載走了,剩下這些就是人家不要的,就可以來撿。」
前方這些花和莖、葉尚存的馬鈴薯,就是田主還沒有來採收的作物。
稍微綠綠的,可能就有毒素了,像這樣的馬鈴薯,就讓它回歸到土裡,成為下一期作物的天然養分吧。
接著,她開始撿起沙土上的馬鈴薯,教我如何挑選還能食用的馬鈴薯。「像這種綠綠的吼,就是有毒了,挖出來曬到太陽就會變綠。還有這一顆,裂掉了,這種我們也不要撿。來,像這顆就很水,這個我們就可以撿起來。這顆給妳。小粒也沒有關係,反正自己吃吼,吃健康就好。」
接著,農婦開始一顆又一顆熟練地挑揀著,直到我的手再也拿不下更多的馬鈴薯。
「阿哩有袋子某?」
「有喔,摩托車那裡有。」
「賀,哩去拿來。」
於是,我們一邊聊著天,她一邊幫我挑著地上的馬鈴薯,沒多久,袋子已經變得沉甸甸的。我才猛一回神的問她:「啊妳都撿給我了,那妳要撿什麼?」
「我只要撿大顆的,要炊粿用的。這裡大顆的我都撿得差不多了啦。」然後農婦開始跟我分享起自己買了一台食物調理機,「就是可以把汁跟渣分開那種。那個渣啊,拿去日頭下面曬,曬到乾了之後,就變成粉,就可以拿那種十人份的大電鍋炊粿。妳有呷過菜頭粿某?就像是菜頭粿一樣啦,只是我放的是馬鈴薯粉。」
講得我垂涎欲滴的,她緊接著補充,我的這些小顆馬鈴薯也很好做料理。「妳們上班比較忙,沒有時間弄我這些,你可以把馬鈴薯炊熟之後,放蛋放沙拉,放冰箱慢慢吃。不然就放到電鍋炊,熟了之後放一些鹽巴、撒胡椒,也很好吃啦。」
後來我們一路聊到摩托車邊,她說還要去下一片田撿。
「阿你都怎麼知道哪裡可以撿?」地理觀幾乎可以說是由google map所建構出來的的九〇後女子,超好奇這些連地圖也找不到的答案,已經做嬤的農婦是如何習得的。
【後記】
滿載而歸的回家後,今日再次經過這片田地,關於昨天問農婦「如何判斷哪一片田的馬鈴薯可以撿」的問題,答案好像不證自明了。
昨天還開滿馬鈴薯花的田地,今天午後已經放上一個個箱子,準備將挖出來的馬鈴薯,進行品質的篩選。
今天在田裡的農婦們,跟昨日遇見的她有著相近的裝束,大概用著兩倍的速度挑揀著地上的馬鈴薯。她們是田主找來幫忙篩選馬鈴薯品種的婦人,用著自己的經驗判斷哪些是特選級,哪些是中等。如此這般的一遍又一遍的篩選過後,田地才成了我們昨天看到的樣子。
「這裡今天下午應該都會撿完啦,妳若有要來撿,明天之後再來。」想起昨天農婦說的,馬鈴薯曬到太陽,就會開始變得綠綠的,吃進身體有毒素。所以篩選馬鈴薯的工作自然不能拖得太長、曬到太多太陽。就在這個時刻,突然茅塞頓開啊。
想起昨天來撿馬鈴薯的時候田裡的樣子,再看看今天採收的樣子,突然可以明白昨天我問了問題之後,農婦臉上那抹不經意的笑容是什麼意思了。田裡的答案,端看自己走得多深、踏得多勤、看得多細。然後騎著摩托車漫無目的的繼續在田野間晃著,果然就這樣看到了一片又一片可以撿馬鈴薯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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