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大家不約而同談到的求學時代。
大齡如我,當然是躬逢升學主義旺盛的年代,成績一向是所有人的唯一。小時候功課不是太大問題,還好的是,對我很好、跟我玩在一起的姊姊們都不是頂尖派,被姊姊簇擁照顧著的小孩很開心。反倒是在頂尖派的人群裡,不免有著比較心態,不是小孩比較而已,彼此熟識的家長也互相在比較,或者該說是,因為大人在意,所以小孩更是在意。
還記得小三或是小二有次月考期間發燒了,燒得都可以獲得老爹背我在身上移動這「殊榮」的前提下,我居然還可以考個第二名。在老爸背上,沒什麼力氣但有點得意的說:「ㄟ,我這次第二名呢。」爸爸的回應卻是「可xx是第一名啊。」小小年紀沒有反抗的意識,但在心裡不平地想著:我可是身體很不舒服啊,這樣第二名也可以了吧?
插播一個和成績無關的插曲。大概也是同一個時期,小學的操場大翻修,黃土操場被挖得亂七八糟,工程車載來好多好多巨大的水泥管就放在操場上。果然是古早年代,下課時間全校孩子還是瘋了似的往操場跑,什麼水泥管什麼其他的工程工具都成了孩子的玩具也沒人在管。有天xx(就是第一名的那個)跟我說:「ㄟ,你去班上叫同學來操場,我們來玩滾水管。」有好玩的事當然跑第一,興沖沖地回教室找一票人來。記得是分成兩隊,每隊站在水泥管上踩踏轉動管子,現在想來也不知道當初到底想怎麼玩,總之最後兩個管子碰在一起,更糟糕的是,在兩個巨大水泥管碰在一起的前一秒,xx居然一隻腳掉下去,結果,受傷了。手忙腳亂完成xx送醫大事,我忽然被叫到辦公室,原因是大家都說「因為是阿玫叫我們去玩的。」老師說你這個壞蛋怎麼可以害xx(當然是隱晦版),小女子有苦難言,明明是xx叫我去叫人的啊啊啊啊啊。人生的領悟太晚,早該知道自己是個容易被當箭靶的體質啊,居然長大了還老是去坐這個位置。
xx在兩年後轉學去更精實的小學,從此就再也沒見過面了,小學的假想敵人生大致告一段落。
升上國中時,大人不知道去哪裡得來通關密語,悉心安排在所謂的A段班。是的,那時可是能明目張膽分班的年代,而我進入的A段,充其量可能也只是A2,還有另外兩位超級資深的王牌教師帶領更厲害的班級,而我們的導師女王,似乎是A段班新手。
記得有天應該是室外課,在移動的過程中,看到C段班的大哥用斷掉的椅腳用力砸著玻璃窗,玻璃破碎的聲音在安靜的上課時間顯得更刺耳,在記憶中年紀頗大的訓導主任用哄孫子的口吻和大哥說:「好了好了,這樣就夠了啦,我們不要再打了。」其實不確定自己怎麼會有這段記憶,還記得是黃昏時分,溫黃光線下一個老光頭對一個小光頭在喊話。更深刻的是當時心中的疑問:「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為什麼他們會在C段班?」或許很幼稚地覺得,大哥不在C段班或許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吧?雖然想不清楚搞不明白,但疑問就在心裡生了根。
啊,國中最精彩的當然不是大哥,而是某任課老師。名師,大家都這麼說,但是上課時總是板著一張臉,不怒而爆大概就是那個樣子。更不幸的是,名師的女兒居然在我們班,這樣叫我們連正常能量宣洩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大概是被警告過,一整個班5,60個小孩倒也不敢造次。有天上課,名師叫我們跟著寫一個例句,中間停了一段時間。例句上次上課就已經寫過一次,我看著筆記,確認一下這是不是目前要的東西,嗯,是,我就停住了沒動筆,也沒什麼難的,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句子。時間到了,名師在座位間游走,忽然,在我旁邊停了下來。「你的例句呢?」我指著上次寫的句子。「這是你剛剛寫的嗎?」腦袋一片空白,暴龍在身旁怎麼會有腦袋思考呢?喉嚨咕嚕咕嚕我也忘了自己說什麼,名師大怒了起來,歇斯底里的吼叫:「妳居然敢騙我,在我面前你居然敢大喇喇騙我!你給我到辦公室等我!滾出去!」受到極大驚嚇的笨蛋只好乖乖起身走到辦公室名師的座位旁呆站著,忘了有沒有掉眼淚,旁邊老師還很好心問我怎麼在這兒?我只好輕輕說因為oo老師叫我來,聽到oo的名字,其他老師識相地閉上嘴巴。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但我希望更漫長一點啊,低下頭去,前兩天下雨弄濕了白布鞋,今天腳上穿的是早晨心一橫想偷雞摸狗矇混過去的便鞋啊,白色的鞋面,有著粉紅色的條紋,等下被發現了怎麼辦??腦袋現在還可以浮現當天的光影:陰陰的天氣,幽暗的天光透過幾棵大樹照進辦公室,而辦公室熾白的日光燈卻因此顯得刺眼。下課了,名師回座,大聲斥責的內容我早忘記,只記得在鞋內扭動的大拇指,啊,明明穿了便鞋,但襪子還是濕了啊,啊,可怕的老師下一句會把我抓到訓導室登記我的鞋子嗎?那說謊呢?
最後的判刑是從此不准進教室上課,而笨蛋如我,就真的在上課時,乖乖站到門外聽課。教務主任巡堂過來,我們四目交視,妙的是兩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我沒有露出求救的訊號,他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在門外站了幾節課,最後的收場是導師女王叫我可以回去上課。爸媽?爸媽那時當然不知道,我沒敢說,我們家是那種千錯萬錯絕對是我女兒錯的家庭,或許也是那個年代的大宗,不過女王不知什麼時候跟家長說了,家裡後來也輕輕提起,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名師的事蹟還沒完畢。國三某天名師不知道叫我們做什麼,但剛好要發書,大家便很開心的把聖旨拋在腦後,認真地把所有書發完然後剛好下課,聖旨交代的事一樣也沒做。下節課來了,得知我們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名師又勃然大怒,叫了風紀出來問:「是不是你該管秩序?」「是。好,責任就在你身上。」拿出藤條,狠狠用力地抽了風紀股長不知道多少下,那股狠勁,就像是眼睛發紅的厲鬼一樣。有幾下用力到向下畫過風紀穿短褲的小腿,一場打下來,手上好幾條傷痕,腿上也好幾條傷痕。下一個是副風紀,也是被揍得半死,揍完兩個大男生可能也沒有力氣了,後面的事情我也沒什麼印象。但,我那時是班長還是副班長啊(還是我是風紀,他們是班長副班長?但這不是重點),下課時間跟朋友說,怎麼辦,我覺得我也有責任,害他們兩個被打得半死怎麼辦?登登,不知怎麼的,話傳到名師耳裡,不知道在什麼場合他又吼我:「你是怎樣?你不滿意我的決定是嗎?你很厲害是嗎?」我也不知道怎麼收尾的,總之還好我沒有被抓過去毒打一頓就是。
多年以後,在個婚宴場合居然又碰到名師,不知道哪個多事的人說,有一群你母校的老師在哪桌耶你快去打招呼。惴惴不安地走向前去,名師老了許多,但妝卻艷了許多,有著誇張眼妝的小眼睛瞇著看我:你是誰啊?學生太多我都不記得了呢。聽完我的名字後臉上沒太大表情變化,或許真的忘了吧。但下一秒鐘他卻張開雙臂誇張地笑著說:「啊,不記得沒關係,是學生我們就來個抱抱吧!」硬生生摟住我的同時,我心裡在吶喊著:WTF!!!!!!!! 你。忘。記。了。你知道在那年少易感的歲月,有多少少男少女為你傷神害怕,你今天跟我說你。忘。記。了。還這麼噁心強擁我!!!我不要!!!剛出社會的我當然沒有勇氣明白說出內心OS,快速掙開名師就逃回座位。
更久以後與國中死黨談起,他說:「啊,你會不會是因為跟我走太近的關係才被刁難得這麼厲害?」死黨的父親和名師是補教競爭關係,自然看死黨不順眼。遷怒?我不知道,但我想這類以天子自居,不管學生會發生什麼事的蠻橫老師在那個年代該是很多。
跟名師比起來,導師女王就算小意思了。身為國文老師的女王,講話酸度破表,但對懞懂少年來說,大概就是一節課的痛苦,下節課又忘得一乾二淨,但,無限輪迴。更經典的是,放學後我們要留下來考試,身為A段班當然是考好考滿。考完後,女王的賞賜是差一分打一下,有沒有個體差異?記得沒有,標準就是90分,差一分打一下。但神奇的是我們考試時女王總是不在教室,等到考完對完答案,他才準時悠悠冒出來。常常,7點一到,女王會頂著新ㄙㄟ抖的髮型出現,俐落的叫著號碼,認真打完所有的同學。
總務股長是我們這群好友之一,老師總是丟一張記著密密麻麻課後輔導加上試卷雜費的報表,請總務在黑板上列出要繳的費用。我們這群臭小孩湊在一起拿著帳單研究好久,發現女王去ㄙㄟ抖頭髮的時間,是有算鐘點費的。
接下來,就是聯考上場時間。 青春,就是在考試間的縫隙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