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我看了一部MOD的電影,片名很平淡-《海邊走走》,同樣講的是婚姻,不同於《婚姻故事》的大咖雲集、也沒有《真愛旅程》的暗潮驚悚,《海邊走走》是在尋常的日子,醞釀著出走的革命,讓我想起了自己休眠的紅49閘門。
故事是這樣的:星期天,就是Edward和Grace結婚35週年的紀念日。當Grace懷抱著要一起慶祝的期待,Edward已經策劃了週日當天就要離開。
婚姻的開始,需要一點點、不問原因的衝動,婚姻的結束,我們卻迫切尋找一個說得通的理由。
所以Grace的驚詫、憤怒、到示弱,都很可以被理解。相形之下,Edward的解釋則讓兒子覺得疑惑,「你真的決定了嗎?」怎麼會表面相安無事數十年,結婚周年才決定分道揚鑣呢?
是的,出現了第三者。Edward坦白向兒子認錯,原因令人咋舌,「跟你媽在一起,我做甚麼都是錯的,她只是愛上了她心目中的Edward,但那不是我。Angela不同,跟她相處,很輕鬆。她挽著我的時候,她需要的就是單純的我,沒有其他期待。」
What the fuck?!
看到這裡,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女人都在心裡罵髒話。不過,我能理解Edward。過去有一些感情,自己也用差不多的話術來擺脫。無論對方怎麼乞求或遷怒,我受夠了就是受夠了,時間到了就是到了,你踩到我的線了,所以我們不要在一起了。
對方總是怒吼:「你為何不早說?」,就像Edward的兒子質疑父親:「你應該早點讓媽知道你真實的感受,而不是像個好好先生一樣,幫她泡了三十幾年的茶。」
Edward的原因是怯懦,要不是小三催逼,即便婚姻不斷挑戰自己的原則,恐怕還會持續為妻子泡茶。我則是害怕許多莫須有的甚麼,像是,被認為很小題大作、被當作無理取鬧、被貼上無病呻吟的標籤,所以積累到無法忍受才會說。這些不舒服的感受,通常已經持續很久了,最後說出來的時候,就是關係的盡頭。
Again,一開始其實我不大理解《區分的科學》中,為什麼會形容49號閘門是「革命」之門?我沒有要揭竿起義的意思啊,我只是覺得,你觸犯了我的原則,一次、兩次、三次,這是totally unacceptable的。我不見得每次都會告訴對方,你已經越界了太多次,但在身體雷池與社交疆界上,我會徹底把你封鎖。
在深入瞭解49號閘門之前,我以為大家都有著差不多的「原則」。都會在意「公平」和「尊重」的大前提。後來才發現我對於「公平」和「尊重」的定義,比一般人更為嚴苛,也和周遭的朋友有很大的出入。
所謂的「公平」,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對方沒有理由失手吧。好比說開會準時出現,是主講者就要提早10分鐘先進行軟硬體的測試;如果這個業務目標很重要,我會廢寢忘食提報出不止兩路的可行方案。所以,我很痛恨開會拖拖拉拉完全不守時的人,我也瞧不起那些臨時抱佛腳天花亂墜的唬爛。
Come on,我對朋友說,這不是很基本嗎?如果這些事情都做不好,怎麼可能會把更重要的事情做好?朋友聽了哈哈大笑,「說你機車你還不相信,你這就是想革大家的命。開會就是有人會lay back、職場上靠唬爛步步高升的人也很多啊!你這麼生氣要幹嘛?」
談起「尊重」,我的潛規則可就更多了。一言以蔽之,如果跟我有關(特別是牽涉到我的資源),當分派或決策之前,請先告訴我,保留討論空間,最起碼也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這一點,我自認問心無愧,身體四爻能夠做到的「尊重」,細膩而絲絲入扣。
於是我覺得,這個也很基本啊,我尊重你、你尊重我,會有甚麼問題嗎?殊不知問題有很多。特別是兩性和婆媳關係,繳的學費有夠多。因為親暱生侮慢,日復一日近距離的相處,本來就很考驗各自心目中的那一把尺。我曾為了對方臨時更動約會時間,或者長驅直入我的私密空間,而認真提出分手。49號閘門的論點是,如果你連尊重另一半的時間與空間都做不到,我要如何相信你會尊重一對一的承諾?只不過,當我這麼做的時候,對方很訝異,「我就臨時有其他的事,沒有別的意思。你會不會太嚴苛了?」
這讓我更堅決分手。居然覺得這麼基本的事情很嚴苛?那我們真的不適合。
49號閘門落在我的金星,形成了根深柢固的價值觀,也主導了我的是非觀念,我以這套原則和周遭人事應對與相處,有時並不像書上或網路寫的那麼嚴肅,是要以蛻變的形式而改造整體社會。我只是以「原則」來判定,誰可以和我成為一國,而誰不行。因此,擁有相同的價值觀,是我擇偶的第一條件,到後來,光是聽對方說話,我就知道這個人會否成為自己的圈內人。
但進入婚姻之後,現實的是,即便伴侶和我價值觀一致,也無法保證對方家族的每一個重要關係人,都能認同或接納我的價值觀。有時會直戳我所抱持的「尊重」原則。特別是一些小事。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特別機車?但感覺原則被逾越或忽略的疙瘩,一直留在體內無法代謝。
我其實很幸運,公婆非常開明,支持我的工作,也給我最大奧援,否則我不可能在職場如此犧牲奉獻。我現在想,約莫是他們沒有女兒,所以一直沒有把我當成媳婦,因此許多行為也如同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十分直接。
像是,會以整理自己家裡的方式為我排序衣物,也不由自主地輸入生活的規律在其中,吃飯之前一定要把小孩子都洗好澡,幾點要吃飯和睡覺。對於家務的分攤,我由衷感謝,雖然我們不住在一起,有時仍會對無法掌握自己的生活節奏與日常空間,而感到焦慮與剝奪。實在是不知好歹的媳婦啊。
生完二胎之後的月子,更是備覺壓迫。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但我覺得並不好。每天孩子哭我也跟著哭,怨恨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敏感、有這麼多不能妥協的原則呢。我的先生非常罩我,那段期間默默地夾在兩邊cover了許多,但他說出來的建議總是帶點訓斥的成分:「有不爽妳就說啊!妳不說大家怎麼會知道,因為妳總是不斷說謝謝喔麻煩了喔真是不好意思,他們當然就會當真啊。」
拜託,跟長輩是要怎樣「不爽就說」喔?那是你爸媽、又不是我爸媽。直到有次,看著衣物被歸納的方式,我像是被敲到膝蓋骨一樣,彈射性的說出,「媽媽,這個不要放那裡,那裡太潮濕容易長霉,我會放這邊。」結果場面並未像我想像得尷尬或凍結,婆婆說,「喔,難怪我後來發現你放的地方不一樣,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想怎麼放你跟我說。心裡想甚麼就要講。」
雖然我覺得還是被先生出賣了,這次的經驗最後變成正向的加乘,也如同當頭棒喝,深埋在空白情緒中心、內在翻騰原則赤焰的休眠49閘門,原來需要的只是一個釋放的出口,而不是嗶嗶嗶你犯規、一昧把人推開。
Just say it. 現在我會對身邊那些不明究裡的人,說出我的立場,讓他們清楚看到地上的紅線。價值觀是不是同一國,如今對我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我明白了,關係「排除」之外,還有其他可能,那就是關係的「改善」。
這也許才是,革命的真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