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的地方每年平均只有157天晴天,但對尚在婚時的她來說, 雨天似乎不夠多。她常常一天淋兩三次浴。她會站在蓮蓬水注下,想像成千上萬的雨滴灑在身上,仙女從天而降的眼淚混合她的,一起直沖下溝渠流向大海。
於是在冬天一個晴天,婚姻在她的生命劃上終止符。
而在另一冷雨冬夜,K在電話線上哭了,眼淚像窗外的雨,要求她嫁給他。
「女兒需要我」如雷聲蓋過她的聲音。於是一句「我願意」從她的唇跌撞到心,再重重地滑落腳指間,最後它融化到地層裡,她只有淚流如雨無法出聲。
K就說:「不要哭,妳的淚會殺了我。」
然後他悠悠地說:「妳的純美只屬於深藍色的大海,妳需要在一大片藍色的世界自在的游。我的不夠深,而他的不是藍色,妳懂嗎?」
然而,她不想回去不是藍色的海,但也不想待在K描述的- 那個深藍色純淨和美麗的大海。沒有K,那會是一個陽光照不到,深黑藍的監獄海。
她的淚雨落在握著一瓶安眠藥的手背上,嘴角不經意嚐到的鹹濕味,慢慢地浸潤至她的心靈。不是怕會〝殺〞了K,而是為隔一片海的雙親和她女兒如陽光燦爛的笑容,她放回藥甁。
那晚,雨一樣下不停,但她不再去想K的世界是海底幾度?她決定不再掉淚。
走完醜陋失格的婚姻法庭後,她帶著女兒回臺灣看看家人。那年夏天的一個颱風,雨像河流一樣,是一陣陣突然傾盆倒下的。 她的父親跑去收晾在竹桿上的衣服,她的母親用掃帚試圖將水掃出門,但水一直倒流。她就衝去向隣居借沙,急著鏟做沙袋,她大妹急著把東西搬到二樓。 父親溫和地說:「妳們兩個美國人的反應嚇到村上的人了,我們是台灣人,我們不會像美國那樣有大水氾濫,要優雅,別再像男人一樣挖沙子搬東西了!」家裡水淹快到膝,一些地方淹到胸部,有些村落淹沒在水中。那是八八水災後(五十年後)最大的洪水。
雨停了,鄰居們來誇讚她父母的“美國女孩”- 知道如何像男人一樣應對洪水。 她的父母說:「很幸運,她們剛好回家,她們搬了電視,冰箱和儲米桶...。我不知道美國人對待女人跟待男人一樣!還好她們夠獨立堅強。」
再次整裝搭上波音747,異鄉成了歸去地。她那風停雨歇的家鄉,只能在夢田最甜美的角落尋覓。
她和女兒擁有第一個家時,仍住在每年平均有208個雨天的城市,但對她來說睛天不夠,而雨總下的特別太。她會在夜間醒來計數雨滴及茫估雨的重量,害怕她的屋頂會因戴不重雨水而崩落,而她要怎麼應變才不會驚嚇了她睡夢中的女兒。雨珠會隨著她的心跳響,她則隨著每一個心跳節拍收緊,就這様她在每一個下雨的夜晚變得更堅硬。
最終,她的心變成了一顆石頭;一顆可以在風雨晴雪中,佇立不動的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