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的人群在車站地下的街道錯過,一個中年的大叔隨波的行走如同背景一般灰暗,過長的頭髮顯得蓬亂,臉上的鬍渣顯得邋遢。他背著的鬆垮的被包、配著深褐色的衣褲,身上的襯衫乾淨卻佈滿皺褶,如同老去的歲月,令人婉惜。但他並不在意,周遭吵雜的聲音令他無法集中精神,無神的雙眼看向前方卻彷彿什麼也沒在看,他機械式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如他機械式的去工作、機械式的敲打鍵盤、機械式的對答、機械式的下班。
整天「喀喀喀」的聲音令他感到煩躁,還有那無可避免的聒噪的交談,尤其是音量,簡直不可理喻。他不懂為什麼人們總是要如此吵鬧,更還要用超過他能忍耐的聲量咆哮。好好說話似乎是件難事,但更多人會覺得是他太過敏感了。其實音量並非說很大聲,他也不否認自己可能有些過於神經質,對他來說「沒有想要交流的對話」這樣的聲音是很難忍受的。
「如果能不用說的,光看就可以了解意思就好了」但這樣的想像只是妄想,他馬上否決掉自己這樣荒誕的想法,畢竟這樣大概就不會有人接近他了吧,這樣連生活都會陷入困難,太不方便了。只是人們的說話方式實在太吵了。在他耳裡,充滿了雜音。
大叔拐過轉角,經過那醜醜的黃色小鴨人,那一直留著口水的設計,他始終不能理解設計者的意涵,但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這裡的東西沒有太多意義。他只覺得灰暗,只覺得寒冷,只又在長袖衣物的保護下,他才有那麼一點點的安全感。他沒做太多思考與停留,如同往常一般的機械式移動,但又覺得哪裡不大對勁。然而大叔放棄了思考,逕直的下了階梯轉向電扶梯去。
他下了電扶梯,慢慢的乘著,沒有什麼思緒,就只是將目光放空,自然地看向對側而已。自然地看到一頭紫色挑染的短髮、白皙的肌膚、小小的身形、以及一雙深邃且熟悉的眼睛。他的視野不自主的縮小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但這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個依舊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那不可能是她,但在那個陌生人轉頭過來時,他又不禁將視線撇開。他沒有臉面對、也無法直視。在這轉頭的瞬間,倏忽地想起二十年前片段的回憶,那些有關旅行的、短髮的、眼神的、還有短暫交談的、那些模糊的畫面。他想起曾經希望說出的話、以及那些他的沉默,但卻看不清那時的樣子與對方的表情。在他的腦海中,也就只剩一個形吧了,可能是種情感或是遺憾所形成的結晶,所有相似的物體或許都有可能被他誤認成曾經的那個人。但為什麼、為什麼是現在呢?
他猶豫的這一秒就如同他猶豫的二十年之久,在掙扎中他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回頭看向他所期望的那個人的身影,然而兩人已經交錯而過。他抬著頭卻已看不見任何熟悉的東西。
電扶梯到了底層,他卻沒反應過來而踉蹌了一步,後面滑著手機的年輕人差點撞上。「嘖」了一聲從旁匆匆走過。他大概還是懂得,懂那些言語的意思,就如同剛剛那聲「嘖」,意思是說「TMD!你會不會走路啊!」
那個大叔愣在原地,人群如同流水般從他身旁而過。而他,過了幾秒才回過了神,混在流水之中,不見蹤影。
(完)
(寫於202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