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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知道和我說話的機會已經不多=
對於小惠的狀況,我們實在是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修女姊姊盡力和我一起搜括醫院的藥物儲存室,尋找藥效最強的抗生素,冒險讓她吃三倍的藥劑,希望能協助小惠的免疫系統對抗活屍病毒。
但是看來沒有什麼效果。
小惠嘔吐二天,不吐了,而是開始斷斷續續昏睡。
身體本能進入停擺狀態,減慢各種體內循環,減弱外來病毒的侵略威力,不過會有效嗎?
小惠就是清醒,意識也朦朦朧朧,反應遲鈍。
情況非常清楚,小惠的大腦細胞持續被活屍病毒破壞,取代。
小惠的個性,記憶,思考,知識,正在一點一滴消失。
最後,所有和理性有關的一切都會消失,小惠將會成為只具原始進食慾望的活屍……
………………
…………
……
地下軍營寢室。
修女姊姊一直輕搖床上昏睡的女兒:「小惠?快醒來,吃藥了?……」
姊姊已經呼喚小惠多久?一小時。
陪在旁邊的小雲,一臉凝重,沉默無語。
我只能裝作沒看見,坐在鄰床上,小型消防斧在磨刀石上持續磨利,進行準備。
準備什麼?萬一醒來的不是小惠,是活屍……
好不容易,小惠終於有反應,呻吟著:「嗯……」
姊姊明顯很開心:「小惠!」
我則是繃緊神經看去,握緊消防斧。
床上的小惠開口:「媽媽……」
我可還沒見過活屍說話,自然鬆口氣,放下消防斧。
姊姊伸手撫摸小惠的臉:「吃藥了,小惠?」
小惠沉默,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看著媽媽的笑臉。
姊姊溫柔的問:「小惠,怎麼了?」
「我夢到小白兔。」
「很可愛?」
「很可愛……」
姊姊輕輕拉起小惠,擺直枕頭,讓她坐靠。
然後姊姊拿過水壺和抗生素:「吃藥了?」
小惠愣愣看著媽媽手中的藥粒,遲鈍一會:「吃藥?」
「對啊,吃藥才會好的快。」
小惠沉默看著藥粒一會,然後轉頭看著這個陰暗的軍營寢室:「…………」
她的雙眼掃視著室內所有東西,明顯想弄清楚狀況。
當她看著小雲,直盯著看好一會,才終於想起:「小雲姊姊?」
小雲微笑回答:「吃藥了,小惠?」
小惠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看著小雲十來秒,然後又轉開雙眼看向其他地方,努力弄清楚狀況。
她怎麼了?我相信是因為大腦細胞被破壞,所以記憶和認知混亂了。
可能很多事她知道不對勁,或是知道自己應該有答案才對,但是不論怎麼思考都找不出答案。
終於,小惠看向我,愣愣的直盯著看:「…………」
修女姊姊說:「小惠,他是---」
小惠先開口:「小白兔。」
眾人安靜,不瞭解小惠為什麼這樣說。
小惠雖然看我,卻困惑的自言自語:「小白兔不見了……」
可能是我的身影,勾起她的小白兔回憶?
我們依然安靜。
幾秒之後,小惠忽然臉現驚恐,叫喊起來:「啊啊啊……」
姊姊趕緊放下水壺和藥:「小惠,怎麼了?」
小惠哭叫起來:「活屍咬我的手!咬我的手!」
必定想到自己抱著小白兔進入下水道追我,之後發生的事。
她哭叫著伸出雙手,立刻看見的是繃帶包著的斷臂。
深受震撼,如遭雷擊,再喊不出聲音。
其實小惠早就知道這件事,三天前的手術之後醒來就知道,只是因為活屍病毒,昨晚開始遺忘。
姊姊趕緊抱著她安慰:「沒關係的,不要怕,沒有事的。」
小惠哭著說:「我的手……我的手……」
姊姊含著眼淚:「沒關係,只是一隻手……只是一隻手……」
小惠繼續哭著:「媽媽……媽媽……我想到了……我已經吃藥好幾次……我是不是也要變成活屍了?」
姊姊緊摟女兒:「不要亂想!妳只是感冒,很快就好了,聽到沒有?」
小惠害怕又困惑:「可是……可是……」
「快吃藥,就會好了!」
一臉鼻涕淚水的小惠,哭著,哭著,然後再次看著我。
出我預料之外,她開口:「爸爸……」
這是小惠第一次喊我爸爸,也應該是第一次和我開口。
我完全不知道應該回應什麼:「…………」
「爸爸……我要變成怪物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姊姊的眼淚終於潰堤,哭著說:「乖!不要怕!快吃藥,很快就會好了!」
小惠依然看著我哭說:「爸爸……我真的好害怕……」
一臉眼淚的姊姊,憤怒看向我:「你到底還在作什麼!」
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作什麼……
姊姊對我叫喊:「你的女兒胡思亂想成這樣,還不說句話!」
我只能說:「小惠,吃藥。」
姊姊也趕緊說:「妳看,爸爸也叫妳乖乖吃藥,好不好?」
小惠害怕哭個十來秒,終於點頭。
修女姊姊趕緊放開她,取過水壺和藥粒,餵她吃下去。
「爸爸……爸爸……」
我乾脆走到床邊蹲著:「什麼事?」
小惠哭著向我說:「小白兔迷路了……在下水道那裡……一定很害怕……」
反正我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樣的場面:「我去找小白兔回來。」
小惠又說:「我也要去……小白兔害怕陌生人……不會出來……」
媽媽向她說:「妳乖乖休息,爸爸會把小白兔找回來。」
小惠卻倔強的:「我要去!」
修女姊姊頗意外:「小惠?」
「媽媽……我要和爸爸去找小白兔……想去找……我不想再睡覺了……」
媽媽安撫:「妳要多休息,才會好的快啊?」
小惠再次倔強:「不要!我要和爸爸去找小白兔!」
我們都沉默了,因為實在是不知道小惠在想什麼?
她哭哭啼啼的說:「我知道……我就要變成怪物……以後不可能去找小白兔了……」
修女姊姊再次淚崩:「不會的!不要一直亂想!」
「我要去找小白兔!我要去找小白兔!我要去找小白兔!……」
………………
…………
……
因為小惠的堅持,所以我們留下小雲回到下水道。
由我背著小惠,讓修女姊姊提燈和旅行物品。
小惠一直昏昏沉沉,趴在我背上。
我也在這時,才徹底體會到小惠的重量:好輕啊……三十公斤而已吧?
不過才剛鑽過鐵條進入下水道,姊姊喊住我:「等一下!」
姊姊伸手摸小惠的額頭:「都是汗,果然又發燒了。小惠,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要去找小白兔!」
姊姊終於以責罵的態度:「小惠!」
小惠一點都不乖:「我要去把小白兔找回來!」
姊姊焦慮的:「妳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媽媽是為妳好啊!」
「媽媽……我真的想去找小白兔……」
「讓妳爸爸去找,不就好了!」
小惠忽然:「媽媽,妳回去啦!」
被乖巧的女兒兇,修女姊姊真是一臉吃驚,可能從來沒有過:「…………」
小惠的口氣和緩一點:「媽媽,妳回去……」
姊姊擔憂的問:「小惠?妳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媽媽……我真的想和爸爸一起找小白兔……」
「小惠……」
小惠忽然更緊的抱緊我:「我想和爸爸一起找小白兔……」
「…………」
修女姊姊終於不再說什麼,只是提起燈,照亮前方的水道。
我也重新邁出腳步,背著小惠向前走。
好一段路,我們都沒有人說話。
我們只是安靜走過陰暗的下水道,轉過彎道,持續往小惠出事的那個水道走去。
小惠也開始喘氣,她的身體明顯承受一定程度的負擔。
大約十分鍾之後,小惠終於開口:「爸爸?」
我只是沉默:「…………」
小惠又叫我:「爸爸?」
跟在身邊的姊姊說:「女兒在叫你。」
我只好回答:「什麼?」
小惠忽然說:「爸爸好酷……」
我頗意外她會說這個。
小惠繼續說:「爸爸和神父爸爸不一樣……總是又酷又帥氣……好像不喜歡說話……所以我都不敢和你說話……」
我依然沉默:「…………」
「我一直以為爸爸會是老伯伯。」
姊姊微笑開口:「爸爸很年輕吧?」
小惠喘著氣說這句話:「很年輕……」
很明顯,小惠更不舒服點。
姊姊只得再次伸手,給小惠擦汗。
小惠喘著氣問:「爸爸幾歲?」
「…………」
「爸爸幾歲?」
看起來,姊姊沒有和小惠說太多我的事。
那麼該怎麼回答?
我在妳這個年紀,把妳媽搞大肚子,讓她生下妳?
修女姊姊肯定不會和女兒說這些事才對,至少也會等小惠成年?
乾脆說謊吧:「我不知道。」
小惠好奇追問:「爸爸不知道自己幾歲?」
我冷冷的說:「我在剛懂事的時候就被送到育兒院,不知道自己到底幾歲。」
小惠又問:「爸爸和媽媽是在育兒院認識?」
我簡單應答:「是啊。」
「媽媽是不是比爸爸還多歲?」
我再次簡單說:「是吧?」
小惠再問:「爸爸是怎麼追到媽媽?」
聽起來,小惠沒有我想像中幼稚,十二歲總也是國中生了……
我再次打混:「就各各種種經過。」
小惠忽然笑著問:「還是媽媽倒追爸爸?因為每次說到爸爸的事,媽媽好像都很高興,說爸爸聰明又勇敢。」
我輕描淡寫:「這樣啊?」
「爸爸為什麼和媽媽分開?媽媽總是說等我長大就會告訴我。可是……」
修女姊姊趕緊說:「小惠,不要亂想,聽到沒有?」
小惠很執著的追問:「爸爸?」
我思考一會,決定直說:「因為我是流氓,打殺度日,大家眼中的壞人。妳的媽媽不喜歡讓妳和流氓在一起,所以帶妳離開我,不是我不要妳和媽媽。」
小惠肯定沒想到這樣的答案:「…………」
修女姊姊急起來:「你到底和女兒說這些做什麼!」
我繼續問:「小惠,會覺得我很可怕?」
「有一點點……」
「我對這件事很驕傲,知道為什麼?因為我的大哥們真的很照顧我,我也願意回報大哥們,我們是一家人,所以就算出生入死,我還是問心無愧。這樣妳懂了?」
小惠再次安靜一會:「那如果我不在了,媽媽就不會再離開爸爸吧?」
姊姊趕緊再說:「小惠!不要一直亂想!」
小惠繼續和我說:「爸爸,媽媽說你很會殺死怪物……如果我也真的變成怪物,殺死我吧……」
姊姊大喊:「小惠!」
小惠喘著氣,哭起來:「我知道……如果變成怪物……誰都不會認識……也會亂攻擊人……」
「小惠!不要一直亂想!」
小惠繼續害怕哭著:「爸爸……我真的不想咬你,不想咬媽媽,不想咬任何人,也不想咬小白兔……」
「小惠,不會的,妳絕對不會變成怪物,聽到沒有!」
小惠哭著和我哀求:「爸爸……」
我主動問:「小惠,妳真的希望變成活屍之後,讓我殺妳?」
「我希望……」
看來她是真的對自己的處境很有認知。
知道已經被感染,知道已經無法治療,知道一定會成為活屍……
對於已經有必死覺悟的人,我又能怎麼回應?
「必要時我會親自動手。」
小惠更緊的擁抱我:「謝謝你,爸爸好帥……」
修女姊姊暴怒:「你到底是在對女兒亂說什麼!」
我沉默:「…………」
姊姊繼續發急:「小惠,不要聽妳爸爸亂說!」
「媽媽,我知道自己早就應該因為沒有人輸血而死掉……但是神卻幫我把爸爸帶來,讓我可以見到爸爸,可以讓爸爸背,可以和爸爸說話,我已經很高興了……」
「小惠,真的不要胡思亂想!我們都已經回到醫院,不管什麼病一定都能治好!」
「我知道媽媽一直當我是個孩子保護……媽媽,謝謝妳,總是這麼愛我……」
「小惠!……」姊姊很想說些什麼,但是又說不出半句話,任憑眼淚潰堤。
因為相信姊姊也已經知道,小惠真的不只是個孩子,更已經是個勇者。
勇敢面對自己命運的生命勇者。
姊姊哭著對我叫喊:「你也說句話啊!」
「…………」
姊姊繼續對我哭喊:「向女兒說句安慰的話啊!」
還能說什麼?
小惠的死亡,真的無以避免?事實是,自然界早已決定她的生死。
自我造血功能不全的孩子,本來就該是自然界淘汰的對象,甚至能活到十二歲根本是奇蹟。
迷路之後不乖乖等救援,明知地面危險還要冒險推開孔蓋,表示自我保護的認知和能力不足,不適合生存在這樣的世界。
最後,徹底瞭解自己的處境,不願意拖累他人,主動要求了結。
所以我還能說什麼安慰?
我發自內心的說:「小惠,我很高興妳是正視自己生命的勇者,我承認妳是我的女兒。」
小惠終於破涕而笑:「嘻嘻……被爸爸稱讚了……」
姊姊拋下手中東西,緊扯我的衣服哭叫:「你真是個混蛋!小惠是你女兒啊!你到底一直在胡說什麼!」
我向姊姊說:「妳回去吧。找過小白兔,我一定把小惠帶回去。」
姊姊向我怒吼:「別想我會把小惠單獨留給你!」
我繼續平靜的說:「那姊姊妳就不要再說話。」
姊姊持續拉扯我的衣服:「我為什麼不能和女兒說話!你說啊!」
我回答:「因為小惠從一開始就知道和我說話的機會已經不多,任何機會都想把握,姊姊妳真的不懂?真的需要我說的更明白?」
姊姊很想回應我,但還是哭著回不出半句話,只是拉著我的衣服,哭著軟倒:「媽媽會救妳……會救妳……一定會有辦法救妳……神啊……神啊……救救我的小惠吧……」
「媽媽……不要哭……我去了天堂,也一定會當個乖孩子……所以不要哭……」
修女姊姊只是以全身之力開口求懇:「神啊!救救我的小惠吧------」
母親為女兒的哭喊請求,深深迴蕩在這個陰暗的下水道。
不過世間有的果然只是單純巧合,沒有奇蹟。
從這一刻開始算,三十小時之後,小惠還是徹底活屍化了……
………………
…………
……
再次從昏迷中清醒的小惠,雙眼已經完全不同。
完全黯淡無光,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不在乎。
她只是看著一直陪在床邊的媽媽(修女姊姊),發出活屍的呻吟,然後從床上爬起來,攻擊她。
修女姊姊一直哭著喊小惠的名字,和小雲一起壓制她。
我也立刻拿出預備的鐵鍊,衝過去把小惠五花大綁在床上。
處理好之後,我和修女姊姊一起離開小惠的床邊,一句話沒說。
衝突這才要開始。
姊姊快步跑向自己的物品擺放處。
我走向自己的物品堆放處。
我拿起小型消防斧,雙手緊握,無聲向小惠的床走回去。
修女姊姊也拿起弓箭,擋在我前方,淚流滿面對我拉箭嘶吼,如同抓狂猛獅:「小惠是我的女兒!不要逼我傷害你!」
我冷靜的說:「小惠已經變成活屍。留下她,對我們都只是危險。」
「小惠沒有變成活屍!」
「姊姊,妳疼愛的那個小惠已經不在了。請妳尊重小惠要求我動手結束痛苦的遺願。」
「小惠還在!只要有解藥,她就能恢復!我一定會代替神父,找出真正的解藥!」
我繼續說道理:「神父在影片中說的很清楚明白,沒有辦法治療大腦細胞被徹底感染破壞的人。就算能消滅體內的活屍病毒,留下來的也只是一個呆傻的植物人,真正的活屍體。」
「以前的人也相信瘟疫、瘧疾、黑死病、肺結核、愛滋病無法治療!最後還不是陸續找出解藥!」
「姊姊,妳只是不願意接受現實。」
「就算不願意接受現實,也是我的事!只要你敢動我女兒一下,我一定射殺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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