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譜寫一座名為電影音樂的聖殿：《配樂大師顏尼歐》

對深愛顏尼歐的樂迷而言，《配樂大師顏尼歐》真是一部極美的電影。

學作曲之前，顏尼歐先成為了一名小號手，隨當時同以小號糊口的父親奔波於納粹與美國佔領時期的義大利，在不同的酒店間表演穿梭。

這部由王家衛監製、《新天堂樂園》導演朱賽貝托納多雷編導的傳記電影，將顏尼歐的配樂生涯切分成了幾個關鍵時刻：古典音樂啟蒙、以流行音樂發跡、開始創作電影音樂，乃至 1980 年代後的全盛時期，結合與大師合作過的導演、音樂家、製作人與演員們的訪問片段及往日影像，我們隨著顏尼歐的身影，將目光聚焦在他如何揉合古典交響樂、現代音樂與電影藝術，為近半世界的電影作品編織了無數美夢，最終躍升一代電影音樂之父。

我很喜歡電影運用不少篇幅描繪大師的早前創作。師承義大利當代作曲家 Goffredo Petrassi 的顏尼歐，自音樂學院畢業後開始為流行音樂編曲，其中，由傳奇流行歌手 Gianni Morandi 演唱的 Non Son Degno Di Te（裡頭可見古典交響樂常見的對位法），以及 Paul Anka 的 Ogni volta，都屬顏尼歐初出茅廬時的代表作。

彼時的流行歌曲只有小提琴與小號的伴奏，顏尼歐卻為每首歌曲注入複雜卻美麗的和弦，以既通俗又高雅的演繹方式，將兩者親密的貼合在一起，後來也誕生由美國民謠歌手瓊拜雅所演唱的那首膾炙人口的名曲— Here’s to you。

於流行音樂界享有盛名的顏尼歐自然而然地開始為電影作曲。他先是在《奧賽羅》與《木馬屠城記》中化身小號手，並在接下來的幾年間遇見改變他音樂生涯的導演塞吉歐·李昂尼（Sergio Leone，知名義大利導演）

顏尼歐於 1960 年初開始投身電影配樂，為塞吉歐的第一部西部片創作了一首以口哨吹成的旋律，而那就是由克林・伊斯威特主演、荒野大鏢客的口哨主題曲（A Fistful of Dollars，1966）。如片中受訪的漢斯・季默所言，顏尼歐深知如何於繁複的編曲中呈現 ”Killing Part” 的魔力，優美如詩的西部配樂，旋律悠長而淒楚，不僅將片中無名槍客的心境描寫得入木三分，片尾由小號演奏的 A Fistful of Dollars Suite 更是為電影增添一抹蒼涼，為那個年代的西部電影鏤刻出前所未有的音樂語言。

無論是狂沙十萬里中（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1968），那首具有無比誘惑力的 Jill’s America，或是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1984）的 Deborah’s Theme，顏尼歐透過自己對故事與電影畫面的超然理解，譜寫出極為普世的美麗樂音。

從荒野大鏢客的口哨，狂殺十萬里的口琴，融合巴哈第二和弦的《西西里黑幫》，滲入沁沁琶音的《對一個不容懷疑的公民的調查》，直至《四海兄弟》的排笛，顏尼歐受人景仰的才華不僅止於對於故事與音樂的理解，而是他非常善於將「非典型」的現代樂音雜揉至編曲當中，於是有著「人聲、樂聲、顏色、印記與短句」般的電影音樂便於焉而生。

然而空有音樂才華是遠遠不夠的，顏尼歐同時也是一位善於拆解導演心思的心理學家，他可以應對電影創作者想傳達的複雜人性，並將音樂轉化為推進劇情的歌唱。

顏尼歐的音樂雖充滿著繁複的編曲，卻同時也有著令人容易跟著哼唱的旋律。所以有了充滿人道主義、足以撼動人心的《教會》主題曲 Gabriel's Oboe，童真與缺憾並存的《新天堂樂園》，以及有海的壯闊與神秘的《海上鋼琴師》。

顏尼歐曾在電影中說，音符就像建材，可以構築出完全不同的建築。這位為電影音樂確立了時代高度與印記的巨人，用他靈動感性的音樂告訴整個世代，配樂並不生而為電影服務。長達 60 年的作曲人生中，顏尼歐創作了超過六百部的音樂作品，他對電影與音樂的熱情豐富了配樂界，成為現今的電影音樂後進者豐饒的養分。

顏尼歐最初踏入電影配樂領域時，遭到古典樂學派的老師與同儕唾棄。顏尼歐曾說，恩師 Petrassi 從未正眼看過他的職業，並形容他是古典交響樂的「叛徒」。

事過境遷，創作配樂超過二十餘年後，當時音樂學院出身的同儕們都被那首 Deborah’s Theme 完完全全的震懾了，也終於願意向顏尼歐的這份才華低頭— 義大利作曲家 Boris Perena 在訪談中表示，他甚至為此寫了一份公開道歉信，為當時的學院派對顏尼歐的才華裝聾作啞而道歉。

顏尼歐曾在電影中說，音符就像建材，可以構築出完全不同的建築。這位為電影音樂確立了時代高度與印記的巨人，用他靈動感性的音樂告訴整個時代，配樂並不單只是為電影服務。在長達 60 年的作曲人生裡，顏尼歐創作了超過六百部的音樂作品，他對電影與音樂的熱情豐富了配樂界，成為現今的電影音樂後進者豐饒的養分。

當片尾樂音再次想起，只見顏尼歐緩步走向陪伴他著超過三十年的老鋼琴，執起筆，在腦海中談起一段段旋律。生在有著顏尼歐那座音樂勝殿的年代，是人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