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爾會支援朋友的酒吧,在很多客人時排班。通常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會很認真地演好一個觀察力入微又很能聊天的角色。不過畢竟這離我極度內向的本性差距非常遙遠,有時候我去代班的那天,若精神不佳或是稍早剛工作完,會不小心露出厭世的本性。
年輕時候諸多不重複的打工經驗,完全又派上用場。沒多久我就開始習慣,會出現在這間酒吧的客層既廣卻又同質性高,一個人來喝酒的客人們,有些喜歡聽周圍其他客人說話聊天、有些喜歡跟吧台閒聊交朋友、有些則是單純來喝酒並專注地看著手機上的各種影片;針對來約會或者還在曖昧期的客人組合,就要在很短時間內搞清楚他們是什麼關係或者今天是誰選了這間酒吧,面子要幫他們做足之外,也要學會適度消失;針對許久沒見的好朋友們一起來喝酒,那就酒上得勤快點,把時間都留給他們,頂多在結帳或點單時聊一下以示關心。最難掌握的反而是五人以上的團體客,每次都會有一兩個人想跟吧台聊天,也會有人很明顯地沒參與在當下的聚會情境裡,這時候就得視情況來處理。
多半,如果我體力還可以、那時期自己本來的工作也不太傷腦時,我基本上可以聽見每一桌的說話內容,即使我平常有點耳背。大概是一種演什麼就要像什麼的強迫症作祟?又或者其實我挺喜歡照顧人的,即使我外表看起來非常自我。
在酒吧工作倒酒或是陪聊天,我都沒什麼太大的障礙。這之中,只有一個我最害怕的環節,那就是客人想猜我年紀的時候。大多數人總是一開始被我穿著打扮所騙,把我猜得年紀極小,開始聊天之後,我根本就藏不住也沒有特意要藏我的年紀,所以就會發現他們表情上露出強烈的困惑感。這時多半,他們都會用各種方式想要詢問我的年齡。
不是啊~我們就萍水相逢,我幾歲也不重要吧?正如同我的名字或你想怎麼稱呼我都不重要啊!出來喝酒就是開心喝酒。
意識到這一點時,我才發現,我搞不好就是下意識地在逃避年齡這件事。
這幾年,不止一個前男友在意外遇到我的時候,不是說我一點都沒變,要不就是說我越活越帥氣,比較懂得怎麼拐彎抹角說話的,還說出我好像變得更青春灑脫。我通常都是滿臉困惑地檢討著自己,畢竟活到這個年紀,沒結過婚也沒生過小孩,好像我人生做錯了許多決定一般,經常被無形地定義著。即使我知道他們其實在說出口時都沒想那麼多,但他們多半都有很穩定的關係或工作,而我則選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多半時候我很慶幸我走在現在的人生道路上,同時我也知道自己犧牲了什麼,只不過我還是不想被一再地提醒,畢竟有時候我意志不是特別堅定,正值一種脆弱的時節。
回到在酒吧上班,有曾經多年日式酒吧陪酒經驗的客人跟我說過,我的特質應該會很適合去聽那些老闆們講話,畢竟多數時候我只要認真聽並且懂得適時回應與問話,讓他們可以好好抒發。ㄟ !雖然我聽到的當下整個大驚,但仔細想想,我其實不用去日式酒吧~十次站在吧台裡,平均說來會有五六次得用上這種技能,還得邊聽邊思考接下來該回什麼或者要問什麼才能夠滿足對方預期,一邊還要注意什麼時候要幫他們追加酒精。
雖然我心裡算是喜歡這些事,但偶爾我腦袋裡真的會浮起一種感覺就是我都幾歲了,怎麼會突然來這邊倒酒?!不過當這樣的念頭出現,我也會再次問著自己,我是不是又被自己的年紀給綁架了?到底有誰規定過不行?
除去上述的這些這外,站在酒吧吧台之處,也讓我一再地重新思考"waiter"或是"bartender"這兩個單字。只要站在那兒,我既是被動準備好自己等待人上門的角色,同時間必須給予上門之人溫暖的款待感。我是那種希望自己演什麼像什麼的人,所以我總是反覆地練習著,如何在沒人時,淡定以對;在遇到尊重我們的客人時,如何給他們一次美好的體驗。
無論如何,我還是看到了許多年輕時站吧不曾看過與體會過的風景,挺感激的。
截至目前為止,我的中年危機依然如浪潮般起伏著。
PS. 雖然我身陷中年危機,不過如果能許願,我希望會有金主,為了希望有個自己的地方能自己來或是帶朋友來喝酒而投入金錢投資我開店,那間店勢必要很隱密低調、燈光不用太亮、桌椅間距寬闊顧及隱私、音樂以輕柔的爵士樂為主,最好有種可以顯擺與裝飾的讀書人氣質,比如有很多書或者能細品的藝術等等。嘿,而且我告訴我至親好友,應該要在我走出中年危機時,讓宇宙幫我實現這個夢想(也可能我腦袋在想這種事情的本身,就是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