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詞一世界系列 之 怕黑

一歌詞一世界系列(2018.01)

五歲的男孩突然驚醒，雙眼瞬睜，發現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是家裡停電了嗎？現在幾點了呢？把拔馬麻去哪裡了呢？

男孩有些不安、有些害怕，他鼓起勇氣下床，摸索著記憶中電燈開關的位置，按下，「答」一聲，一片寂靜。

他心中的恐懼不斷擴大，想開門出去找爸媽。因為看不到路而跌了幾個跤，好疼，到了門口卻發現被反鎖了打不開。

男孩茫然，他還太小，不曉得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是他爭取到一個人睡覺的第一晚，卻遇到這種狀況。他懊惱地想，早知道就繼續跟把拔馬麻一起睡了。

會不會是把拔馬麻想讓他回去跟他們睡而捉弄他呢？他這麼想著，敲著門大聲呼喚著爸媽，過了半晌卻仍毫無回應。

不安在心中不斷渲染擴大，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然後忍不住潰堤。雖然把拔說男孩子不可以哭，可是現在這裡沒有人，應該沒關係吧。

把拔馬麻我好想你們！你們去哪裡了？

小男孩不斷邊哭邊斷斷續續地喊著，彷彿像這樣製造出聲音，就能比較安心一些。

黑暗中一個人也沒有，四周沒有絲毫動靜，他突然想念起有時會從外面飛進來的蚊子的討厭嗡嗡聲。突然腦中小燈泡一亮，他抱著一點希望，摸黑跌跌撞撞到窗邊想往外看，發現外面也是無盡的黑暗，連路燈都黯然無光。

全世界都停電了呢，會不會是大魔王攻打地球，把地球變黑了呢？

突然，他彷彿聽見誰的笑聲，輕輕的但又似乎很接近，他朝聲音的方向揮手，但卻撲空。男孩害怕得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膝蓋蜷縮著。

小小的腦袋瓜裡跑過好多猜測，最後決定採用地球被攻擊的說法。男孩慢慢安靜下來。

如果是壞蛋攻打地球，那就會有超人英雄來救他。卡通都是這樣子的！

用力哭喊漸漸變成了低聲啜泣。僅管仍舊害怕，但他充滿希望，相信超人正在來尋找他、拯救他的路上。冷靜下來後，疼痛感襲上，他才發現剛剛摸黑走路的時候，跌跌撞撞碰出了好多瘀青跟傷口，雖然看不見它們，還是好痛。

傷痕讓他淚水盈眶但沒有大哭。他想當個勇敢的男子漢，會讓超人對他豎起大拇指的那種。

漫長的黑夜裡，小男孩不斷想著快樂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像是和爸媽去遊樂園玩旋轉木馬的時候、在幼稚園和小美一起玩耍一起大笑的時候、終於在爸爸鬆開手那一刻學會騎腳踏車的時候、看卡通決定長大也要成為超人的時候……等。想著想著，男孩就這麼睡著了。

不知道捱了多久，天亮了起來，世界就像被開起了一盞燈。陽光灑進房間地上，男孩臉上的淚痕也被暖洋洋的陽光曬乾消逝。

男孩感受到光線醒來，眼前終於有了顏色，不再只是像會吞噬人的黑暗。

房間跟他前一晚入睡前的擺設一模一樣。環顧四周時，他又再次聽見昨夜出現過的笑聲，這次他發現聲音的方向來自於床邊擺著的家庭合照，是前一陣子在遊樂園坐旋轉木馬時拍的。照片一映入眼簾，拍照當下的歡笑彷彿又傳入耳中，如此生動。

太陽抬升的速度比平時更快，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中午時候的那種刺眼。才剛在黑暗中待了好久的男孩，覺得太亮了所以把雙眼閉著，他感覺閉上眼後的黑，與暗夜時並無二異。

門口傳來開門聲，不知道會是超人還是大魔王，男孩既期待又有點恐懼，遲遲不敢睜開眼睛。

「嘿。」

輕輕的一聲招呼，像是要叫醒男孩。他睜開眼，看著門口站個一個黑白無彩的人。

初次見面，但無比熟悉。從那人眼中，除了驚訝之外，他還看見了長年沉澱的哀痛與滄桑。那是心從愛裡面被抽離後，長期乾涸才會出現的空洞眼神。

小男孩這時終於懂了，原來要拯救這個世界的超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男人看著眼前的畫面，不敢置信。那個縮在窗邊的小男孩，不正是童年的自己嗎？

這些年來，成績、工作、人際中的各種壓力，在在壓得他喘不過氣。雖然他從小就愛玩遊戲，但這場名為社會的遊戲太過複雜，他用盡力氣才搞懂遊戲的規則，是要人受不了仍受著。

在長大的過程中，想用理性和笑容留住天真正直的那面，太感性太容易感到痛苦總是會像得笨蛋般受傷，但不知不覺，純真的自己早就像流沙一樣從手中消逝。等到發現時，已是遍體黯淡的舊傷痕，就這麼帶著這些傷痕長大成大人。

過了多少年，男人早已忘記五歲時的自己——那個小男孩。男人再也感受不到那些單純的快樂，偶然翻到塵封的相簿，也像是在翻閱他人的人生般，忘記每當學會一件事時的成就感、忘記和父母第一次去玩的雀躍、忘記一張張照片內的故事。

人生變得毫無意義，像機器般日復一日運作著，每天的日子都像是黑色的，沒有白天。

心中燦爛的小男孩，早早就被男人在沉重擁擠的生活壓力下，趕到心裡的一角關起來了。

直到今天，男人打算在租屋處燒炭，結束自己的生命。才在半昏半醒之際，來到這個角落，見到以為失落已久的小男孩。

「嘿。」

他輕聲呼喚。小男孩醒來，抬頭睜眼看著男人，愣了半晌，然後，露出無邪的大大笑容，張開雙臂。

看著小男孩清澈明亮的眼睛，男人突然想起好久好久的記憶。和爸媽去遊樂園玩旋轉木馬的時候、在幼稚園和喜歡的女孩一起玩耍一起大笑的時候、終於在爸爸鬆開手那一刻學會騎腳踏車的時候、看卡通決定長大也要成為超人的時候……等。想著想著，男人就這麼哭了。

小時候想成為超人拯救世界，長大後卻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男人一邊流著淚，一邊緩緩走向展開雙臂的小男孩，跪下來擁抱他。

小男孩的擁抱就像笑容一樣很溫暖。他像母親安撫他的方式一樣，拍了拍男人的背、摸摸他的頭，然後輕輕推開男人，往門口走去。

男人轉頭看著小男孩的身影，小男孩像是感應到男人的視線一般回頭，對男人笑著說了句「超人一直保護你哦」，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男人看著小男孩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微揚起有溫度的微笑。說來神奇，剛剛的擁抱，超人小男孩將身上的初心、勇氣跟希望，通通傳遞給了他。他身上也從黑白的樣子，開始出現了顏色。

他視線落到床邊擺著的一張家庭合照，是好久好久以前在遊樂園坐旋轉木馬時拍的。照片一映入眼簾，拍照當下的歡笑居然又傳入耳中，如此生動。

眨了一下眼，男人突然驚醒，雙眼瞬睜，發現周圍一片黑濛濛，是炭火的黑煙。

被嗆到好幾口的男人趕緊衝去將窗戶打開通風，整顆頭伸到窗外大口呼吸。

眺望窗外的夜景，他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雖然他仍舊遍體鱗傷，烙印在身上心上的深色傷痕無法抹滅。但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忽略它，好好活下去。這個世界，開始變得鮮豔有顏色，他好像聽得見外頭充斥著笑聲、還有自己的笑聲。

長大後不一定光明燦爛，心中的孩子很怕黑，可能會躲起來。但他也能在你絕望的時候，成為拯救你的超人，給予你未曾被世界玷汙的那份初心、勇氣與希望，讓你的傷痕結痂。

參考歌曲：麋先生 MIXER 《野生》(2016)

怕黑

作詞：吳聖皓 作曲：林喆安 唱：麋先生

天暗了 憑著記憶找著燈
那些照不亮的深色 像聽不見的笑聲
總在這時候躲著人
因為暗了 比較敢看著傷痕
就像看不清的深色 知道它還是在這
但能裝成個忽略它 的人

那孩子哭著 找著 黑裡 的人
那也再找他的人
那孩子哭著 發現 黑裡 沒人
只有深色和傷痕
和該長大的大人

天亮了 也幫一切開了燈
清楚了周遭的顏色 才明白那些笑聲
原來那麼騙不了人
因為亮了 所以把眼睛閉著
當作自己還是睡著 當作天還是暗的
再當個等著被叫醒 的人

那孩子哭著 找著 黑裡 的人
那也再找他的人
那孩子哭著 發現 黑裡 沒人
只有深色和傷痕
和該長大的大人

理性和笑再比誰更天真
感性和痛在比誰更愚笨
用盡力氣才搞懂的規則
愛裡面 心被抽走了
是受不了的受著

當孩子懂了 算了 放下 的人
那也鬆開他的人
當孩子走了 忘了 深色 傷痕
想起顏色和笑聲
和那個長大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