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童年相較起普通人,算是有點曲折離奇,與原生家庭的因緣淡薄,讓本該色彩繽紛的童年,壟罩了一層陰沉的灰階色調,經歷不斷掙扎,因緣際會下在一座山中的寺廟落腳,跟著寺裡的師父剃度,成了出家的小沙彌。
出家的生活,其實並不會太難適應,當時年紀小剛入門,什麼規矩都不知道,反正師兄們什麼時間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每天的行程都大同小異,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雖然看似一成不變的軍事化生活,其實真正深入了解,寺裡每個時間安排都有一些特殊的寓意,
每天早上三點五十分,會有輪值打板的師兄,負責沿著走廊邊走邊打板叫醒大家,在山裡的凌晨十分靜謐,只有蟲鳴跟一片黑暗,敲擊木板的叩叩聲,忽遠忽近的在寺裡徘徊,沒有鬧鐘的刺耳,卻多了幾分令人醒腦的空靈。
四點一到,負責叩鐘的師兄便會開始吟唱並叩鐘,幽幽的鐘聲,一聲聲的在山谷間迴盪,提醒著眾生開始一天的修行,接著是大鼓,隆隆的鼓聲會由慢漸漸轉快,再急促到震天撼地,震破眾生的無名煩惱。
只要一聽到打板聲,就要趕緊起床,睡眼惺忪地擠進公共的盥洗室,大家會在長長的洗手台前排隊輪流洗漱,洗漱完疊被子,被子要拉線抓角疊成豆腐乾,然後趕緊穿上上大殿必須穿的海青與袈裟,四點半在大殿集合上早課,在大殿唱誦時,哪個段落要合掌哪個段落要放掌,何時要拜下何時要站起,要唱誦的經文咒語,都是從剛開始手忙腳亂到漸漸熟能生巧。
六點進齋堂用早齋,用齋完畢到八點的空檔要打掃,每個人都會輪流負責打掃不同的區域,八點開始上課,就像在學校一樣,寺裡也會安排各科目的課表,課堂上會教佛學知識、佛教歷史、戒律威儀規範、法器使用練習,靜坐調息...等等,上課上到十一點下課休息,十一點半進齋堂用午齋,有些師兄會為了克制對食欲的貪戀,自願持守一條"過午不食"的戒律,也就是過了正午十二點一直到隔天早上用早齋前,都完全不進食,因此必須在十二點前用完午齋。
用完午齋後有午休時間到下午一點,這段時間自由運用,可以回寮房(房間)睡覺,也可以看書、散步、打坐,下午一點到三點半一樣會安排課程,在沒有課程的時間會安排"出坡",也就是幫忙寺內的雜務,舉凡搬桌椅、搬經書、法會佈置,乃至園藝除草、水電維修、土木泥做、鐵工銲接,不論分配到什麼工作,就是跟著做跟著學,去感受做每一種工作的心境轉變,就是所謂的在動中修行。
四點在大殿集合上晚課,晚課會包含對幽冥眾生的施食及超渡,用一整天修行的功德,迴向給所有眾生,希望眾生都能離苦得樂,五點半晚課結束後,沒有持守"過午不食"的人,可以去齋堂用晚餐,寺裡的晚餐稱為"藥石",一是象徵著身為修行人,為凡夫肉身所限,無法完全脫離食慾及對肉身的執著,在過了正午本該禁食的時間,還需要進食維護肉身運作,相當於服藥的概念,因此稱為用藥石,二是古時修行人,嚴守過午不食的戒律,在夜晚飢餓難耐時分,會用石頭壓在肚子上減輕飢餓的痛苦,因此晚餐稱為用藥石。
用完藥石,一直到晚上七點前,要去公共的淋浴間洗澡,洗完澡要趕緊把換下的衣服拿到洗手台刷洗,再拿到曬衣場晾曬,年幼時的大叔,衣服總刷不乾淨,領口袖口總是有黑黑的髒汙,等到穿上時才發現,只能硬著頭皮穿上,等換下時再刷仔細,到了晚上七點,會在大殿集合靜坐,或是在講堂集合聽師父開示。
師父有著濃厚的四川口音,剛開始聽常常聽不懂師父再說什麼,不過聽的時間長了,不知不覺也就習慣師父的口音,聽得懂師父說的話,也聽得津津有味,結束後就各自回寮房,夜晚走回寮房的路程是非常舒服的,黑夜中亮著幾盞路燈,像是黑暗中指路的光明,燈下無聲趨光的飛蟲,襯托出夜裡的寧靜,也像是演示在光明與黑暗間的遊走,九點半會開始擊鼓叩鐘,十點敲安板,告訴大家該熄燈就寢了。
雖然當時年幼,大叔卻很享受在安靜的山中禪堂打坐的感覺,微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和著陣陣蟲鳴,從外在聲音的感知慢慢往內感受呼吸的頻率,再內收為靈性的覺察反思,偶爾憶起師父的開示,會再轉化反芻出更多道理,那種體會往往是無法形容,內心的喜悅卻是溢於言表的。
後來年紀稍長,大叔便還俗回到世俗,完成該完成的學業,接著浮沉於紅塵之中,結了婚生了娃,為工作勞碌為生活奔波,離開了寺裡多年,大叔心裡明白,大叔的內心依然還是那個留在山中寺內修行的小沙彌,每個人的人生有不同的路要走,但其實每一條人生道路都是一種修行,都是為個人量身訂做的修行之旅,去細細體驗人生不同階段各種經歷的感觸,不論好事壞事,像旁觀者一般不分別對立的去體會,也不因自身好惡的去善待每個人每個眾生,大叔認為這就是種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