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陣子很愛說:「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差不多是姑息自己的藉口。
重看高陽的小說《蘇州格格》,才發現我一直記錯了,項鴻祚是這麼說的:「不做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無益之事指的是填詞。我老是不求甚解。
但我喜歡「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項鴻祚是才子(雖然沒讀過他的詞作),自然可以說那等看似自謙其實倨傲的話,平庸如我效顰就顯得可笑而不自量力,無聊之事,倒是人人可做。
蒼茫世間,個人何其渺小,即便位高如總統,未必真能貫徹自己的意志,近來政壇諸多紛擾,縱然台灣從來不缺荒繆,想來當總統的也有很多無奈。至於升斗小民,有機會決定的大事不外乎工作、結婚、買房子…,甚至連這些對自己很重要,卻不足為外人道的大事,都不見得能如己所願。
生命總有各式各樣的限制,亦是由於限制,才更彰顯某些時刻的光彩。儘管安迪.沃荷所謂的十五分鐘,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亮到相,但是,亮相的慾望,一如驢子的紅蘿蔔,促使大家設法讓自己活的光鮮美好。
然而,不太符合主流價值的人怎麼辦?過去我常常困在限制中,無力改變也放不下手,家庭關係、工作、人際互動……,於是,放任自己耍些小無賴來面對世界,算是某種補償,「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只是逃避。
脫離熟悉的工作環境再回顧,我逐漸接受自己很多面向的虛弱,恐怕今生都無法改變,我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探詢生命方向之餘,我請自己記得,日後絕不再以任性來平衡負面的情緒,人生能重新洗牌幾次?
不過,若有一點旁人看來無聊,自己也同意非常無聊的小小心願,並盡力達成,想來也是一樁美事,漫漫人生,有點期待比較好。我有個無聊心願,希望在某年六月造訪北京,瞧瞧清初詞人納蘭性德手植的夜合花,花開滿樹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