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中文圖書館不多,馬六甲市區卻有兩個圖書館,分別收藏了不少中文書,能享受如此豐沛的圖書資源,馬六甲人真有福氣。近來,先生和我常去培風中學圖書館找書看。先生不善交際,向來很少主動與旁人往來,他加入培友會唯一目的,就是那張永久借書證。
培中圖書館最裡面靠牆的上鎖書櫃,略為陰暗,擺著一大套《冊府元龜》。我雖讀書少,好歹曉得《冊府元龜》是類書。我不是學術研究的料,又沒作舊詩,儘管《冊府元龜》少見,不過既然用不上,未能親手翻閱倒不遺憾。培中圖書館所藏,可能是1960年,中華書局出版的影印本,在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冊府元龜》飄洋過海來到馬六甲安身,也是難得的因緣。《冊府元龜》成書於宋代,保留了許多唐朝、五代的資料,堂堂一千卷實在浩瀚。若馬六甲某大學有幸開辦中文系所,不妨購置一套《冊府元龜》,學術殿堂需要這類基本圖書,總有機會派上用場的。
類書是將諸多文史資料分類編輯成一本書,「述而不作」,主要是前人為了作詩文方便,用於檢索的工具書。據說李商隱作詩文,習慣羅列一堆書籍,時人稱為獺祭,不無嘲笑之意。水獺愛吃魚,常將所捕的魚陳列岸邊,井然有序,看似祭祀供品,被稱為獺祭魚。李商隱的獺祭,想來少不了當時通行的類書。歲月悠悠,部份古籍亡佚多時,幸而類書留存了一二內容,後人才能略窺一麟半爪。
除了館方購置的各語文書籍,培中圖書館亦有部份熱心人士的捐贈。北島的《城門開》,扉頁為詩人題贈馬六甲文化人,對方再捐贈圖書館。若非書主慷慨割愛,我沒機會看到詩人手跡。曾經我眼已是幸運,詩人的簽名瞧瞧即可,無須強求,我向來也沒興趣蒐集簽名書。
久聞胡淑雯為台灣文壇備受矚目的新人,惟我遲遲未讀大作,偶然見到《哀豔是童年》,當然要仔細讀一讀。誰知我未被《哀豔是童年》打動,讀完就結束了,沒打算延續我和《哀豔是童年》的情份。或許並非胡淑雯不夠好,都怪我這一般讀者悟性欠佳,以致緣份不足,無福消受新銳小說家初初問世的作品。然而,天下精彩的書太多,與其斤斤計較自己為何無法欣賞有口皆碑的佳作,不如轉而閱讀其他更吸引我的書。
《哀豔是童年》原是馬六甲年輕作家的舊愛,乍見我有點驚訝,青春年少便樂於放手散書(據說一口氣捐贈一百多本),胸懷開闊遠勝於我。
許是佔有慾作祟,我即使不大喜歡某書,眼前也未必捨得捐出。一來萬一某日我忽然頓悟,明瞭作者的微言大義,若找不到書驗證,豈不難受。再者,擁有大作家未成名之際的第一本書,三十年後或能向書友炫耀,此書我有,早早購置收藏,可見當年眼力不差等等。手邊若無幾本珍稀舊藏,如何在江湖與書友比高下?然而,擁有其實是負擔,但願再過幾年,我終於學會放手,主動散出藏書。我儘管年屆不惑,對於世事反而越發困惑,不願過度囤積書籍,卻一時無法放手,當然是自己涵養不足,該學習的功課還很多。
我深知處理大量書籍的困擾。無論如何,身後絕不留下數以萬計的藏書,勞煩晚輩清理。我的書,我自己處理,也算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