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族的故事（五）上帝也難以進入的地方
北韓與中國都是箝制宗教自由的共產國家，政府限制人民信仰宗教或是膜拜神祇，主要原因是害怕會有比共產黨更大的組織會威脅到政權，因此才盡其所能地限制宗教在自己國家的發展。而另一方面，南韓由於政體不同，再加上歷史脈絡的發展，基督教才得以蓬勃發展，並且在政治及商業中扎根頗深。那麼，身為同一種族的延邊朝鮮族，是怎麼看待從西方來的基督教（以下簡稱基督教，包含天主教與新教）？基督教在延邊這個邊境城市，有什麼樣的發展呢？
對宗教敏感的邊境城市
一路聽著延吉計程車中傳來的陣陣民歌，一邊望著窗戶外，享受邊境城市的早晨風光。不知不覺來到了離城市有一段距離的小社區。在相約見面的地點等了一陣子後，一位頂著韓式流行短髮的小姐向我走來，「嗨！你好啊！等很久了嗎？」她是我在韓國認識的朝鮮族所介紹的朋友，連小姐。幾年前她因緣際會信仰基督教，特地帶我到她常去的教會參觀，讓我可以進一步了解朝鮮族在這裡跟基督教的關係。
信仰基督教的朝鮮族受訪者連小姐。Photo Credit: 楊智強
我們邊走邊寒喧，不久便抵達了她的教會。小時候跟母親去過教會的我，對基督教的禮拜並不算完全陌生，只是在中國這種對宗教有限制的地方，參加教會活動則是第一次。進入教會後發現，所有人都很熱情，並沒有躲躲藏藏，甚至也很熱情唱著聖歌及虔誠地禱告。但是當大家聽到我想要拍照記錄時，教會的領導人還是跟我說了聲抱歉，不希望將教會的活動在媒體上曝光，希望保持低調。
「因為這裡是大陸，本來就對宗教有一點敏感，再加上我們這裡是邊境，所以敏感度就更高了。」一位在延吉開小型設計工作室的朝鮮族金先生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我們教會其實在之前有被查封過，雖然並不是我們的問題，是他們自己（政府）沒溝通好，但我們還是被強制關閉了幾個月。我們這種家庭式教會跟延吉三自教會（註1）不一樣，他們（三自教會）跟政府有保持好關係，所以不會被打壓，但是我們受到的壓力就比較大了。」
其實，在我來到延邊之前，一直以為朝鮮族跟韓國人一樣，有很大的比例信奉基督教。但在與連小姐跟金先生等人聊過天後，才發現其實人數並沒有想像中得多。金先生也跟我說：「像我們這個教會，雖然是在這個小社區旁邊，但其實並不是所有社區的人都知道教會的存在。簡單來說，信主的人跟沒有信的人的生活圈，是比較分開的。」
基督教是詐騙集團？本地、外地朝鮮族對基督教的態度大不同
根據我的觀察，在延邊，出過外國或是外地的朝鮮族與在本地出生長大的人，對基督教的態度有很大的不同。基督教在延邊本地朝鮮族的印象中，大多是負面的。例如我在跟朋友寒暄、提到要前往有基督宗教背景的延邊科大採訪時，大家的反應都是「為什麼去那裡啊？延邊科大的人都很極端」等。
甚至還有朝鮮族的朋友說「信基督教不是要把一部分的薪水上繳嗎？根本就是詐騙集團！」從不少受訪者的態度可以看出來，中國政府對宗教的負面宣傳仍是相當深入人心。有一位朝鮮族的朋友雖然因為個人經驗對中國政府相當反感，甚至想要移民外國，但只要一談到宗教，他的態度就大轉彎，跟中國政府站同一陣線，認為宗教是蠱惑人心毒藥，相當不以為然。
然而，一位在美國長大的朝鮮族朋友，則對基督教有相對開放的態度，認為基督教就是世界上各種宗教的其中一種罷了，沒有當地人所認為的不良。另外，在前往延邊之前，我已經採訪過幾位在南韓讀書的朝鮮族，而其中一位受訪人安小姐就是延邊的基督宗教信徒。當時，她也跟我分享了自己跟基督教的淵源，讓我知道延邊有一所私立大學，相當特別。
「我大學讀的是一所有宣教背景的學校，這間學校原本的名稱是『高麗大學』（這裡指的並非南韓首爾的高麗大學），但後來因為政治正確的原因，政府要求學校配合，而後學校改名成為『延邊大學科學技術學院』，簡稱延邊科大。這間學校的經費大部份來自世界各地基督教徒的捐款，主要是幫助失學的朝鮮族，讓他們可以學到一技之長，未來出社會之後，可以自給自足。」安小姐帶著些許驕傲地描述她的母校，也進一步表示，她因為受到基督教的照顧，所以未來也希望以這樣的方式幫助他人，回饋社會。
延邊大學科學技術學院，簡稱延邊科大。Photo Credit: 楊智強
感動北韓政權的校長
當時在連小姐的教會中，幾位訪談者都是這間延邊科大的畢業生，而這間以延邊為名的學校其實是間私立大學，跟一般由大陸政府主辦的大學不同。這間私人學校是由一位名為金鎮慶的韓裔美籍人所創辨，這位金鎮慶先生在九零年代不斷募資購買大米及牛隻等物品進入北韓，甚至還在當地設置牧場，希望可以幫助北韓窮苦的民眾。
但因為這些資金都是來自美韓兩國的基督教相關團體，所以被北韓政府懷疑是美韓的間諜，遭到囚禁四十多天。甚至在金鎮慶的個人傳記中提及，當時他都已經寫完遺書準備接受死亡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北韓當時的領袖金正日釋放了他。甚至在他回到延邊幾年後，還被邀請到平壤設立跟延邊科大一樣的國際學校（平壤科技大學），讓他成為世界上第一位進入平壤辦學的外籍人士。
平壤科學技術大學在2009年9月開校。Photo Credit: 楊智強
南韓基督教的秘密行動
在南韓有不少基督教相關的團體，除了一般的宣教性質外，也有部分人士深入北韓幫助脫北者，又或者是在延邊地區以各種不同方式幫助同胞（脫北者&朝鮮族）。但在中國或北韓這種對宗教有限制的國家來說，進行類似的活動，都有相當程度的危險。
一位畢業於延邊大學，並說得一口好中文與韓文的英國人丹尼曾跟我說，他在延邊工作時，一位南韓教會人士曾幫他買機票到南韓，要他在南韓的時候到一個指定地點研讀特殊讀物，並且希望丹尼回到延邊幫助他做事。丹尼雖然答應並且前往南韓，但後來還是因為害怕惹事上身，放棄了這個機會。
在延邊這座邊境城市中，除了政府認可的三自教會，其他教會的存在都趨於低調，一般當地的朝鮮族對教會也是興趣缺缺。但是在朝鮮半島的南韓則有完全不一樣的光景，而在北韓，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註1：三自教會或三自愛國教會，泛指為中共政府所認可的「自治、自養、自傳」的教會。自治就是獨立於國外宗教團體（羅馬天主教會或東正教會等）；自養為獨立於國外政府財團資助；自傳表示為由本國傳道人來傳教及解釋教義。也就是說，三自教會就是受中共政府管控的宗教組織。
延伸閱讀：
編輯：蔡宜蒨
封面圖片來源：David Woo @Flickr BY 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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