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埔里之行,除了牛眠部落的噶哈巫年祭之外,我們還去了許多景點。 比如祭祀平埔族女性天水夫人的「義女廟」、噶哈巫族的廟宇「番太祖廟」、樹靈信仰「茄苳樹王公」、湄洲媽祖廟「恆吉宮」、昔日為日本人所聚集,如今因觀光而成的「打鐵街」......等等。這些景點雖然與番婆鬼並無太大關係,卻體現了埔里原漢混合的特殊文化和歷史脈絡,相當值得記錄下來。 在埔里,我和清翔選擇用散步和自行車的方式移動。埔里鎮雖小,但每拐進一個街角,都是故事。 這段額外的行程是發生在行程第一天的中午,也就是吃完埔里的知名小吃「菊肉圓」之後。(詳情請見下篇《美食篇》。)我和清翔看了眼手錶,發現距離前往牛眠部落的公車還早,而附近便是打鐵街的木牌矗立在路口。 沒有不去的理由,對吧?行前規劃提供參考,到了當地以後,會有許多意料之外的想去的地方,跳脫行程規劃的時間隨興而至,也是旅程中浪漫的一環吧。 打鐵街 順著鐵製的打鐵街招牌,地磚上的鐵器印記,找到了三三兩兩店家的打鐵街,鐵店老闆應該很習慣觀光客走進店裡觀看,所以當我們走進鐵店的時候,老闆依然專心地打製鐵器,老闆娘走出來跟我們說慢慢看,在傳統的鐵店,大多是夫妻一起經營,男性負責打鐵,女性招呼客人販售鐵器。 現在我們稱呼的「打鐵街」這個名字是在民國八十年的時候,觀光局推動保留鄉土文化政策,才有「打鐵街」這個的觀光性名稱,但早在日治時期這條街已經齊聚了鐵店。 在更還沒聚集鐵店之前這條街是農田和墓地,打鐵的店本來是在圓環東門里那,日本人進大埔城後,在圓環旁警局辦公的日本人覺得打鐵太吵,打鐵燃燒的煤炭造成空氣污染,不慎也可能發生火災,不久,官方就勒令所有的鐵店遷到農田和墳墓的區域,也就是現在的南興街,只因為日本人認為打鐵聲不會吵到死人,怎麼就沒想到入土長眠的人更需要安寧呢? 不過當時日本人決定的誰敢不搬,從此,埔里的鐵店聚集在同一條街道上,現在的恆吉宮當時還沒擴建前是座小廟,鐵店聚集後,草蓆店、針車行也來到了附近,墓地整理後成為戲院,後來媽祖廟因為信徒眾多也擴建了,農民早上從鄉下來,將牛車停在媽祖廟埕,器具放在店裡修,到戲院看個戲再回來拿,農忙時難得喘口氣的時光,在市集採買後到媽祖廟牽牛車拉回家。在媽祖廟旁邊,打鐵店周圍漸漸形成市集,生意興旺。 打鐵街除了漢人農民以外,也有原住民客人光顧,過去他們生活較窮困,買不起鐵具,會把自己編織的衣服、被單拿來交換,鐵店會掛在牆上當裝飾,以前的人重感情,鐵店之間的人情,也擴展到顧客,有農民在買鐵器時,會建議將本來平坦狀的鋤頭做成有弧度,可以負載更多土,後來這把特殊製造的鋤頭,是埔里的農民和鐵匠共同創作的埔里鋤頭。 除了埔里的農民,也有從台灣各地慕名而來的顧客,從新竹來找破竹用具的客人,在通宵種西瓜、甘蔗會來買鋤頭,多虧埔里的好水讓在淬火步驟中,剛出爐的鋼鐵急速冷卻,鐵器結合地更紮實,銳利耐用,在技術方面,埔里山區大多種植經濟作物,較無季節性,一年四季都需要農具,能依照顧客的需求製作各式樣的農具,鐵店集中選擇更多。 那聚集在一條街的鐵店們搶生意怎麼辦?現在能看到的留下來的這五家鐵店,彼此交情深,有手足之情也有師徒之誼,在日本時代交通不便,還會一起步行到台中訂購原料,在一起出資請貨運車運到埔里,在訂單做不完的時候,也會互相照應,聚集在同一條街是緣分,感情凝聚了力量。 每間鐵店都有專屬的「字號」,在招牌與鐵器上都能看見,是商標也是品質保證,顧客會依循刻在鐵器上的字號,找到製造的鐵店,除了能提供顧客售後服務,也有宣傳的效果。 字號對鐵店來說,就像人的名字一樣。 五家鐵店之間存在著「暗號」,鐵器上打上點數不同的凹洞,來做五家鐵店的區別,依照鐵店老闆的長幼,從五點到一點,年紀最輕的寬元鐵店就是一點。 暗號的起源來自字號,鐵店製作的鐵器用途廣泛,上至煮菜用的菜刀,下至鋤地用的農具,而刻在鐵器上的字號若是接觸土壤可能會碰觸不潔之物,對鐵店來說是很大的忌諱,誰會想讓自己的名字在地上打磨呢?字號不能被糟蹋,就算依附塵土也是不能忍受的,所以發明出暗號,讓顧客還是能從暗號找到線索找到鐵店。 打鐵街最興盛的時期是在日本時代,光復後,國民政府推動土地改革時又迎來一波高峰,農業生產力提升,經濟以農業為主,農具的需求更盛了,在民國40到60年代政府提倡造林,打鐵業再度興盛,但還是見證了農業社會轉型成工業社會,而踏著時代的足跡,人工打鐵走向高峰後的低谷,隨著科技發展,農業生產也開始機械化,人工的打鐵業失去市場,工廠製作的鐵器有模子,一次能大量生產,但手工才能依據鋼材的品質進行不同程度的捶打與淬火。鋤頭的形狀,每個師傅做出來的都不一樣,而這樣的獨一無二不就是手工鐵器最珍貴的地方嗎? 現在打鐵街也面對了傳統產業一樣的困境,就是技術的傳承,這一代鐵店的孩子大多沒有學習打鐵技術,大多數老闆認為只會到這一代,無法傳承下去。 不知道現在我們走過的打鐵街,未來還會不會繼續存在,但這條街見證了臺灣農業社會轉型成工業社會的足跡,在查詢研究資料的時候,也有發現許多人在關心臺灣各地的打鐵產業,記錄在影片、文字或是各種媒介的打鐵街,還是能在埔里的地景記憶裡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