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rder Ink(謀殺墨水),此名最早發跡在曼哈頓上西區,由著名編輯與評論家狄利·溫恩於1972年成立,2006年年終歇業,為全世界最古老的推理小說專賣店,而它的成立與結束分別代表著推理小說的獨立與傳統書店的沉落。偵探書屋招牌上正是印著數年來推理愛好者朝朝暮暮的字樣,承襲了傳統推理書店的外貌,卻有著更為穩健陳鍊的質地,打造與時代連結的新類型偵探書店。
老闆譚端為偵探書屋製作獨立刊物《墨血》,他說:「在台灣,我們這類文學其實是主流,但卻不是最重要的。除了推廣閱讀以及創作,我們應該去主張、承載、宣傳一些事情。最近我在想這樣的文學有何意義,它是一個真正被類型化,值得被留下來的娛樂讀物。台灣是個是非模糊的地方,人們擅長遺忘,藉由這類文學,鼓勵大家更去注重正義這件事情,引發思考。」老闆兼具記者、文史工作者以及紀錄片工作者等數個角色,談起他從媒體工作轉至經營書店的契機,他說:「是很偶然的。剛好有人要我開一間書店,開了之後我發現它既迷人又有趣,況且台灣需要這樣的存在,都是商業經營模式的書店,很無聊,獨立書店之於人們是類似儀式性的存在,能夠填補精神世界的蒼白。」
偵探書屋蒐藏諸多古物,他指向左側、明治維新之前,日本手工製作的溫酒器,表示那是他最喜愛的一件古物。除此之外,也有許多圍繞著「偵探」主題的擺設,兼賣咖啡以及簡餐,同時經營購物網站。經營獨立書店的利潤很微薄,他談起自己的理念:「偵探書屋的目的不在賺錢。能讓大家覺得『台灣有這樣的一間書店真好』那就夠了。在這個城市尋找一些想像力,只要刺激到、激發到了人,這些事情的存在就是有意義的。」
店內也經常舉辦讀書會、講座,供推理同好彼此交流、傳遞資訊,並匯集各家推理流派,分類詳細,除了推理迷熟知的本格派、冷硬派之外,也包含了台灣本土推理小說。譚端說,來這裡的人多半思維奇特,他們不是正規體系能接受的孩子,但卻非常有趣。律師、醫生,科技新貴,甚至作家,他們都是這類文學的愛好者。
在科技的日新月異下,偵探書屋選擇因應時代趨勢,但仍保有一定的堅持以及溫度。
外省二代,流連兩岸三地,在2000年回台後,老闆譚端曾經整理老兵口述歷史並出版成書,也參與過紀錄片《最後島嶼》的製作。《最後島嶼》講述國共內戰的炮火從海洋蔓延到島嶼,以島嶼的敗退與撤守,觀看島嶼人民和軍官的遷徙歷史。從風雨飄搖的五○年代再到現今的科技社會,長期關注老兵議題的譚端,對推理小說歷史的沿革與台灣社會脈動的連結提出了不一樣的看法:「英國人剛歸類出偵探小說時,其實是說兩個住在德國的外交官員,他們在德國的周邊划船時,瞥見海岸上面德國的港口正在大興土木,準備建設,當中發生了命案,於是決定回去調查,最後才發現德國準備入侵英國。」原來是偵探小說,後來變成了間諜小說,這兩個文類就此不易分類。
間諜小說又是戰爭文學的一環,多被歸類在一戰、對日抗戰、國共內戰的一類,成為紀實而極少是娛樂文學。「我認為這是應該被大眾得知的一部份。台灣的軍事發展其實是建築在軍事歷史上,那些犧牲的人成為土壤,成為了養分,所有人卻不記得他們。現在是一個很麻痹的社會,外省人看似與我們無關,但其實密不可分。」偵探推理小說書寫社會正義與事實的真相,在老闆譚端的經營下,除了深耕台灣的類型文學,更隱含著對民族、歷史更為多元及廣闊的胸襟。
「進去一間書店,必須要感受它的氛圍以及氣氛。」老闆譚端說:「要分主題式地逛,每間書店都有各自的特色與不同的精神存在。首先要了解自己的需求,因為書店已經將屬於自己類型的書籍挑選出來,在逛書店的過程中,可以得知他們各自的風格以及理念。」談起自己如何逛書店,他說,每當到了不同的城市,會去找具特色的獨立書店,買幾本書,作為同是書店行業的支持。偵探書屋的選書標準考量很多面向:「絕版書是優先的,當要推廣某類文學時,就會引進自己覺得重要的書籍,也會購買熱門的相關書籍,吸引新的讀者,主要還是以經驗為主。為了生活,經營方式還是得懂得變化,好的東西若要保存起來,就得靠印刷。也許將來紙本的東西,都是奢侈的,但所有留下來的東西都有它的合理性及存在價值。」
獨立書店在老闆譚端的話語中,成為了一個自主、遺世而獨立的精神象徵。
我一直記憶深刻初次拜訪書店的時光,店內的燈飾昏黃而沉穩,墨綠色沙發,木質老傢俱,風扇嗡嗡地來回轉動,隱身在深褐色吧檯、剛剪去一頭中長髮的老闆,戴著黑框眼鏡,忙碌地穿梭在店內的身影。偵探書屋在華燈皆歇的台北夜晚,恍如夜遊的人世中,持續不斷地宣揚正義,迎接所有必將來臨的天明。
文╱蔡綉敏
攝影╱龍允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