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其八:過程中你感到困難無比,但家還是家

2017/12/2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媽媽在我入獄前做了一系列專訪,在媒體上多了曝光,很多人都看過她嚴辭斥責政府、憂心忡忡的樣子。然而,我的家庭,其實從來都與政治沾不上邊,在基層終日營營役役「搵兩餐」,手停口停的狀況。

 

我在典型傳統的藍領家庭長大,父母都是工薪階級,對我們既不「極力裁培」,不會、亦沒有能力給我們報名眼花撩亂的興趣班(才藝班), 也不會在每晚放工經累透時,在書桌上教我們識字和講故事哄我。小時候「放養」長大,經常在屋邨的遊樂場通處跑,也與朋友踢足球,家庭沒有給甚麼學業上的壓力。

 

父母從不輕易讚賞,強調我們的弱項,要我們改進。傳統父母都喜歡「謙稱」自己的子女(「衰仔」、「蠢仔」甚至是「乞衣仔」),聽說是因為這樣會比較容易養大。從小我就固執,有時會因為父母權威的姿態而吵起嘴來,亦會為堅持己見而頂撞父母。小時候吃過很多藤條,多是因為頂撞父母或頑皮,長大就慢慢沒有再打,也許是因為自己慢慢學乖。即便如此,那些爭執還是很輕微,偶有口角,最終我都為我莽撞而道歉。

 

毛記專訪時,問到我的名字,媽媽也說我是蠢兒子。

 

家裏不常溝通,井然的輩分、疲於奔命的生活,家人經常無法好好聊聊大家的想法、感受。在家庭裏,與父母和兩個哥哥,我總感到疏離,有苦不向他們訴,有傷感也不會透露。中學時經歷了刻骨銘心的創傷,在洗澡時流下淚來,撞浴室的牆發洩,回過頭來看帶點稚氣,最終也沒有好好跟家人細說,裝作一切正常。母親察覺,就勸勉我看開點──不是那種母愛的關懷,而是「冇咗就冇咗啦」那種豁達又帶點無奈,看破世事的說話。高中考入大學時,我在高考失利,結果經常自己一個躲在房,有點不願見到鄉親父老的慚愧,也沒有多與母親坦白。

 

家庭最大的變故發生在我高考時,父母離異,家中永無寧日地大吵大鬧。當時我也受此影響,情緒很波動,試過一面嚎哭,在樓下無人經過的單車徑漫無目的地走。父母感情的事,確是有理說不清,甚至當中的指控真與假也已不重要,最要是他們做過決定後,可以從某種難受難忍的枷鎖中釋放出來,減輕人生的苦痛。

 

那段時間,家庭成員情緒都非常低落,但就創造了契機讓大家互相扶持、溝通和了解。我不時會與哥哥們商討對策,也要安慰父母,了解他們的計劃和心理狀態,嘗試開解。有時成功,有時失敗,而情感和仇恨,永遠都是使人無奈,總是發生沒有勝利的戰鬥。

 

柏豪潮文:原來人生覺得最爛的事情,也未必是最糟。

 

「患難見真情」,用於家庭成員好像很怪;「多難興邦」,其實也沒有邦可興,只是家庭的連結因為苦難而變得更密切。苦難讓大家有機會了解、開展比一般更有深度的對話。自此之後,家庭一分為二,變成了四及一,有些事情失散了,但大體,家還是家。家人也變得更是家人,可能這關於事情本身,或者單純是各人都成長了。

 

我與媽媽的生活,環境沒變得更好,但空氣中,多了股放鬆的氣味。我們都要學會別離,從中學懂珍惜,以及包容。這些經驗,與很多未來需要克服的一樣,過程中你感受到困難無比,回過頭來看,卻從中習得很多。人生很難,苦澀中,帶點回甘。

 

 


延伸閱讀:

「家」其一:銅鑼灣,我獨立後的家

「家」其二:美麗的巧合和意外

「家」其三:在新的環境,重新認識新的自我

「家」其四:港島的人群

「家」其五:那段250呎的生活

「家」其六:離家,只求泛起小革命

「家」其七:再見了,銅鑼灣的家

 


【鋼索上的不安世代】

    羅冠聰
    羅冠聰
    羅冠聰,24歲,香港眾志創黨主席,學聯前秘書長、常委,香港立法會前議員,歷史上最年輕的立法會當選人。幾年在學運和民主運動的累積,成為了一個有獨特故事和感悟的人。 政治是走鋼索的技藝,步步為營,風愈猛烈、肩膀的負擔愈重,每一步就更要分外小心。沉穩、堅忍、專注,是我們在這個不安世代向前的不二法門。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