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陳田心、陳聖、陳傑捐贈,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我們為什麼挑選這個藏品】
身分證明往往是政府監控人民的手段,但不可否認的是,證件也是形塑自我認同的工具,從護照封面能否貼臺灣國貼紙到身分證的設計爭議,問題的癥結點始終離不開臺灣、臺灣人的自我定位,我是誰,我們是誰?
藉由三毛的學生證,回顧三毛筆下的初中生活,已經看得出她崇尚自由的性格。這張學生證帶來的不是榮譽,是沉悶的考試和填鴨教育,停止接受正規教育的三毛,開始在家自學,傳奇的一生也隨之展開……
三毛初中學生證,並未寫出全名「陳懋平」
(藏品/陳田心、陳聖、陳傑捐贈,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三毛的初中照是黑白的,也許拍照當下在想對著自己的機器怎麼運作,相片中的眼神閃著好奇的光芒。當時髮禁還存在,和三毛成年後的長髮不同,髮型是政府規定的「耳上一公分」。照片裡的三毛安靜地待在相框裡頭,符合當時政府期待人民的樣子,甚麼事都不會質疑。
但還是可以從一個地方看到三毛的個性,學生證上的名字是「陳平」,但三毛本來不叫「陳平」,應該是「陳懋平」,可是她嫌「懋」太難寫了,所以就省略不寫,十足表現三毛的不拘小節。
如果你是學生,在社會上總是能得到不一樣的待遇,除了買票、看電影有折扣,其他人總會覺得你帶著一點傻氣、手頭也不甚寬裕。如果剛好是名校的學生,拿出學生證的那一刻,有時會發現對方會多看你幾眼。
現在的學生證,頂多寫上就讀的學校、科系、姓名和學號,每天上下學都要刷卡才能通過校門,很少人覺得這代表限制學生的人身自由。上大學甚至還會舉辦制服日,重新穿上捆住青春的枷鎖。學生證和制服都暗示我們,將人依照某種等級畫分是很合理的事情。
就像多數人看到三毛的學生證時,會先看是那一所學校的。
三毛初中時代,金陵女中學生證。
(藏品/陳田心、陳聖、陳傑捐贈,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當時不論讀哪一所學校,都很難快樂起來。
三毛念初中時過得快樂嗎?
在〈逃學為讀書〉,三毛寫到初中二年級的經歷,為了讓父母放心,她專心準備升學考試,花時間死背數學題目,課堂小考理所當然地拿了好幾次滿分。老師看到不擅數學的三毛考這麼好,於是重出一份考題。
結果三毛抱了鴨蛋。
自以為抓到三毛作弊的老師,拿起毛筆,在三毛臉上畫了兩個大圓圈,逼著她走到其他間教室。最後一位好心的同學帶她去廁所把臉上的墨汁洗掉。有好長一段時間,三毛想殺了那位老師。
也許那段時間,三毛眼裡的光芒也消失了。
有天她搭公車去學校,一路上懷疑自己上學的目的。
最後她站在學校大門,扭頭轉身,逃課了。當時學生買公車票一張三角,當時全票一張七角,學生票的價格整整便宜了一半。相對便宜的票價,讓三毛可以搭公車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口袋沒錢但有大把時間的學生,待在慢慢開往目的地的公車上,享受片刻的自由。其他作家寫到學生時代的回憶,少不了提到放學搭公車四處遊蕩。
三毛逃課的目的地也和其他人不同,普通人也許去電動間、冰果店或租書店,三毛逃課是跑到六張犁的公墓去,「在六張犁那一大堆土饅頭裡,我也埋下了我不愉快的學校生涯。」雖然她不喜歡墳場,但死人不會說話,她可以安靜看書。
當然三毛不會知道,當時伴她讀書的墳墓,可能埋著195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遭到政府槍決的政治犯,創作版畫《恐怖的檢查》的黃榮燦就是長眠於六張犁的亂葬崗。從學生證可知,三毛的入學時間是1957年,往後的幾十年,還有許多人為了爭取自由而犧牲生命。
這些人的一生就像埋入土裡的碑文,等待有人發掘。
現在的我們還在讀三毛,也知道六張犁埋著什麼故事,他們都流傳下來了。
翹課的三毛和這些人一樣,都想追求自由。
沒過多久,學校通知三毛翹課,勉強讀到初二下還是決定休學,跟著顧福生學畫畫,我們不知道三毛如果繼續讀書、升學,會變成怎樣子的人。但卸下學生的身分之後,三毛的傳奇就開始了。
生命的弔詭可能在於類似的事情會重複出現,一開始為了逃課而遊蕩的三毛,到了國外卻又開始讀書,從西班牙的馬德里大學到哥德學院。旅行和讀書不斷出現在三毛的人生之中,也許這兩件事情的背後動機都是一樣的,三毛有著源源不絕的好奇心,在這個世界出現的一切事物,都像是異鄉的花朵,必須親自碰觸才能知道這些事物的實際樣貌是什麼。
安靜待在學生證裡的三毛,最後走出黑白色的照片,留了一頭長髮,離開威權體制盤旋的小島,為了真理而流浪。
★作家小傳
三毛(1943-1991),出生於重慶,創作文類主要以散文、小說為主,另亦從事翻譯、劇本寫作等。1973年結婚後,定居西屬撒哈拉加納利群島,即以當地的生活或四處旅行的觀感為寫作素材,完成膾炙人口的《撒哈拉的故事》。以豐富的浪跡天涯經歷,描繪出斑斕的異域風光;用敏銳的感觸,融以感情的文筆,展現出熱愛生命、自然的精神。
★觀測員簡介
楚然 臺大臺文所碩士,臺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碩士論文題目研究魏清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