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塹城內一千零一夜：城區民宿如何合法化」講座紀錄

自今年初起，新竹市的許多青年旅館業者，頻頻接受到政府部門的關切，主管單位新竹市政府城市行銷處也在網站上張貼「非法旅宿業公告名單」。許多優質的住宿空間，因為無法承擔違法受罰的風險，接二連三地下架訂房網站、甚至關閉不再營業。然而，見域工作室認為，一座文化、觀光發展完善的城市，必須能讓各式國籍、階級、年齡、不同需求的旅客，都能在這裡找到一間安全、舒適的旅店過夜，這樣才有理由讓人在這個城市停留更久、細細品味。因此，特別舉辦「竹塹城內一千零一夜：城區民宿如何合法化」分享會，邀請DTTA 台灣觀光策略發展聯盟秘書長工頭堅、台南市民宿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勇伯前來分享經驗。

本篇文章僅摘錄部份重點，同時梳理見域工作室立場。欲了解完整講座內容，請點選下列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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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一開始，邀請台灣觀光策略發展聯盟（DTTA）秘書長工頭堅前來分享「台灣觀光策略新出路」。DTTA的全名是Dream Travel Taiwan Association，起因來自協會創始成員提及，在網路上輸入「Dream Tarvel」後，即會跳出來自世界各地的種種選項，但唯獨沒有台灣。「只是看見還不夠，還要能讓人願意走進台灣。」工頭堅這樣說。因此，協會聚集了在各地努力耕耘，試圖讓更多人走進台灣的各方佼佼者。DTTA是全台第一個致力於台灣觀光產業分析、行銷策略以及政策研究的智庫，希望帶動台灣觀光旅遊相關產業，打造想讓人一來再來的深度體驗與生活場景。

工頭堅也提到，台灣觀光局近年主打的標語是「The Heart of Asia」，亞洲之心，但若實際詢問外國遊客「你認為亞洲之心在哪裡？」，許多人會回答泰國曼谷或在者香港。然而，並不是台灣不有趣、不好玩，而是這樣的主張無法凸顯台灣特色，台灣有著全世界獨有的海底溫泉、又是單位面積內最多高山的島嶼、是南島語族的發源地，以及留下許多近代殖民建築等。對目前台灣觀光局極力想爭取的大部份歐美人士來說，就地理位置、文化經濟狀況、現有硬體等總體考量而言，台灣並非亞洲旅遊的首選。但對於許多背包客、年輕一輩的歐美學子來說，台灣是來壯遊的好去處。鼓勵外國學子來台狀遊，不僅可培養未來的來台人潮以及文化影響，更能有效透過壯遊的特性，讓歐美人看到台灣的山海之美並且忽略交通的不便，為未來的旅遊市場打好基礎。這時候，背包客棧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服務設施。

工頭堅舉他帶團到吳哥窟時的經驗為例，該地有著許多能流利說各國語言的導遊，大方地介紹吳哥王朝的歷史文化。「我發現不只一次聽到我的團員感嘆地說，他們以為柬埔寨很落後，但竟然大家外語能力這麼好。」但事實上，是那裡的導遊對於接待不同國籍的旅客早已習以為常。工頭堅以這個經驗反省台灣現在常常說的困境「陸客不來了」，由於我們過去期待的是講跟我們一樣語言的陸客，以至於當我們失去這些之後，就很難再去適應其他語系的旅客。而當傳統旅遊產業經營者自己都面臨到生存的問題時，新型態的旅遊產業興起，他們第一個反應自然是反對。但是台灣的觀光環境，需要引進新的活水。

「年輕一輩對於世界的看法，包含如何做旅遊，一定跟上一個世代不一樣。」工頭堅先生提及，現在大家已經告別「前網路時代」，他夾在長一輩與年輕一輩中間，發現年輕一輩比起他的世代，更早就能看到全世界各地大家在做的事情。「對上一個世代的人來說，他看到的世界就是那個樣子、沒有新的刺激。我不是在鼓勵二分法。但比起上一世代的經營者，年輕一輩是不是更有機會讓世界旅人走進台灣呢？」工頭堅認為，新的工具帶來所謂的「破壞性創新」，一定是本來沒有的、想不到的，因此就沒有既有的法令可以來管理。「Airbnb目前在全世界，花最多力氣的並不是在自身品牌的行銷，而是在根據每一個城市、每一個國家法規的問題作調整。……今天有一個世界性的平台來做這件事情，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當然它會侵蝕到既有業者的一些利益，但我們能不能找到一些使既有業者可以接受，青創業者也能符合的法規？」

工頭堅先生也補充，明確的法規也有助於讓整體環境更安全；多方討論，也有助於建構共識。國外有的法規認為不能將房子短期租給「來路不明的外國人」、也有關於居住正義的討論，認為是Airbnb讓區域租金提高，但若一味地忽視Airbnb的存在，只會讓問題越來越不可收拾。今年在日本民泊新法實施之前，Airbnb就把許多房源下架。許多業者剛好就在這段時間檢視房型與服務是否符合法令標準；當規範變得明確、有一定的門檻，就可以留下真的想用心經營的人。

「在現行旅宿法規中，設置消防設施、停車場、無障礙空間，若要都符合，是需要投入很多資本的。」工頭堅話峰一轉，談起台灣既有的旅館法規。工頭堅的父親、祖父過去也都在這個產業耕耘過。「那時候我阿公做時是要給美軍住，那時候有美軍顧問團，中山區常常有美國人出入；後來美軍撤離台灣、恰巧碰上日本經濟起飛，常有日本團客，我爸爸做日語導遊，後來變成以日本旅客為主的Guest House……在那個時代，出發點就是覺得會賺錢。」工頭堅分享，當年有許多人投入不小的資本，取得種種執照開業，就是因為覺得這樣的產業可以期待，並且也希望盡速回收投入資本。對一般傳統飯店業者來說，在投入資本可能尚未完全回收之下，看見新型態的旅宿服務有可能衝擊自身客源，第一件事情當然是反對，但這樣其實相當可惜。旅館跟民宿、青旅其實非競爭關係，應是「競合」概念，惟有大家一起攜手打造友善外國旅客的環境，才能把餅做大。

除此之外，工頭堅也直言，新型態的旅宿是不可逆的趨勢：「十多年前P2P讓音樂產業炸了鍋，雖然有業者因此被告受罰，甚至倒閉，但從此之後，大眾就發現以數位方式聆聽音樂是一件更方便的事情，以至於有現在的Spotify。旅宿體驗也是一樣的。」工頭堅也相當認同Airbnb提供一種體驗「和當地人一樣的生活經驗」的機會，到日本，住宿在Airbnb裡面滿足了他年輕時，想去日本留學但沒能成行的一種憧憬。「從我的經驗，不一定A就取代B，B就取代C。重點是我們必須都有，才能滿足各式各樣來台灣的旅客需求。」

講座第二部份，邀請台南市民宿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勇伯前來分享經驗。「我覺得不要依循我們台南經驗，因為我們台南經驗很辛苦，做了六年。我來告訴大家快的方法！」勇伯開門見山地跟大家直接分享協會這幾年來做的努力。

「大家都認為市區沒有辦法合法，是因為我們在都市計畫區，但其實不是這樣。都市計畫區不是都不能申請民宿，而是要有依據。」勇伯提到，過去觀光地區要透過中央主管機關認定，因此台南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爭取到劃設觀光區域。105年9月，在業者與政府的努力下，交通部公告台南市雙城地區為觀光地區，成為全國第一個法定觀光地區，後續台南市區才開始有「合法民宿」。但106年底已經修法通過，地方政府可以透過行政命令劃定區域開放，這是一個契機，也是地方政府需要審慎思量都市整體觀光策略的時刻。

對此，部份地方政府已早做好準備，桃園市在107年3月底就劃設出「大溪老城區」，准許設置民宿，是全台灣第一個依此法源開放的縣市；接著高雄也在5月4日開放三大地區開放申請民宿；臺南市政府也在今年5月21日發佈「臺南市得設民宿具有人文或歷史風貌區認定基準」。

種種前例，證明相關法規調整並非全然不可行，見域工作室也欣見新竹市政府於今年八月底提出新聞稿，表示正著手研議相關辦法。
（新聞稿請見此：https://pse.is/ACA5M）

講座當日，聚集了來自台灣各地，許多有志於推動新型態旅宿空間的經營者。推動台南民宿合法化的這段路並不好走，勇伯不只一次地和大家強調：「做事情不要有私心，不要因為我們無法通過，就不加入這樣的計畫、或扯別人的後腿。」勇伯也分享台南地區業者的串連動能，某次邀請議員協助發聲、在發佈記者會通知後，五天串連了許多民眾，大約來了兩百多人。

「台南民宿無法合法，是建築法規的歷史共業。」申請時民宿經營者會遇到問題其中之一，就是建築物年代較久、因二次施工因而無法取得使用執照的問題。民宿管理辦法第十三條規定，申請時須有使用執照證明或合法房屋證明。台灣建築的常態基本上都會有二次施工，隨著使用者的使用習慣改變，房子都會長高、長寬，也就是大家俗稱的「增建」。台南市在民國45年就有建築管理辦法，其他地區大概是民國60年。若房屋落成年代在民國45年到民國60年間，就無法使用「合法房屋證明」要走「使用執照」這條路。若有增建的問題，就要投入巨大成本補照，老屋風貌也難以再保存，老屋民宿業者對於合法申請自然興趣缺缺。

每個縣市會有它各自的困難點，必須依據該縣市政府的現況，才能解決這些問題。當時，台南市觀旅局和工務局密集開會、溝通，凝聚了四大共識，包含不能有防火巷的增建，屋頂平台不能有隔間且不得作為居室使用，有天井的建物，新增樓板部份不能有隔間或當客房使用，以及室內停車空間不能做居室使用等等。

勇伯認為，如何合理地為大家做解套，也對旅遊產業有正向的發展。對此，勇伯也分享團隊在台南操作此議題的經驗。「我們還是要去了解法令、依據法令，才知道怎麼跟政府做溝通。最終還是要理性，要提出正確的論述。」勇伯也補充說明，爭取劃區、法規調整，都需要民間與縣市政府共同努力。目前看得到的成果，都是市府高層，親自跳下來做跨局處的會議，拍板說出應該怎麼做。「以前各個局處都互相踢皮球……說實在的也是因為這是一個很新的問題，以前沒處理過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因此要透過地方政府召開跨局處的會議才有解套的方式。」勇伯說。

「我們在台南有個協會，但協會畢竟屬於民間團體。說實在，公門深似海，我們是什麼咖？政府不聽你的是自然的。」勇伯提到，他們還是選擇跟在地的民意代表合作。由民意代表發文，就可以直接邀請公部門的相關局處派人出席，因此需要基層議員對這個議題有興趣。勇伯也提及，團隊陸陸續續接觸過幾個不同民意代表，最後團隊選擇其中一個議員對外發聲，是因為覺得該議員的服務團隊對於這個議題的理解和大家比較接近。

「這個議題是很正面的。這個議題又不是在危害社會。」勇伯勉勵大家，甚至直說：「罰就罰嘛，怕什麼。我們台南市民宿文化發展協會執行長被罰九張，我自己當理事長也被罰七張。」讓法規往合理、符合趨勢的方向走，勇敢站出來是一件應當做的事情。但話鋒一轉，勇伯也提到，民宿申請最大的困境就是旅館業者的抵制，但他也曾向旅館業者提出他的觀察：「台南市區民宿就是要推合法化，民宿才會越來越少。」若訂定出法規明文規範，合理地開放部份區域、條件可以設立民宿，把範圍畫出來，誰可以合法、誰不可以合法很清楚，不合規範的就會漸漸消失，整個產業就會往好的方面去走、向上提升。

除此之外，勇伯也勉勵有志於相關產業的朋友，開始去蒐集資料，評估自己的狀況，了解自己該如何合法、多去和有申請到執照的業者了解其中訣竅。例如要經營背包客棧的朋友就要注意，一個樓層不能有十個以上的床位，一個樓層不能有超過六間的房間；若一樓是店舖使用，就要去變更成整棟住宅使用，才能申請成合法民宿。

高雄市雖然在今年5月4日就發佈相關辦法可以申請合法民宿，但直到現在，沒有一間合法民宿因此條款成功設立，可惜了政府的美意，也流露出都市治理上的問題。「或許高雄沒有一個人、一個組織當領頭羊，去輔導有可能、有意願申請的人。其實台南，當時我們在推的時候，也會遇到比較冷漠的人，讓大家比較失望，但還是不會放棄，就是要有我們這種『傻子』才有機會改變。」勇伯如此總結，有時候開放民宿設置的行政命令下來了，但是執行率不佳，面臨的並不是沒有人可以申請，而是沒有把這些人找出來。因此，跨域溝通是非常重要的，在業者與政府之間，需要有單位、有人去擔綱一個溝通協調的角色。

「要經營民宿就是要把民宿的精神經營出來，不要變成交鑰匙的。」最後，勇伯如此勉勵大家，經營出別具風格、特色的旅宿空間。經營好的旅宿是一件長久的事情，好的旅宿團隊，是一個城市最好的「親善大使」，透過優質的住宿服務，可以讓更多人親近、認識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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