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要有別人

在許多成年人的聚會裡，飲酒通常是氣氛的催化劑；偶而小酌無害健康，藉此相會暢所欲言，三杯黃湯下肚，不論是滿腔愁緒憋不住，或是七嘴八舌亂叭噗，都是現代人舒壓解悶、療癒身心的小確幸。

今(2018)年夏天，和一對夫妻朋友來到南投的露營區度假，連同朋友另外三家人和營區主人夫婦，一群人談笑風生。老兵夫婦最晚來到營區，身影還沒進棚子，老兵的嗓音先報到；和幾位老友招呼後，目光隨即接到我和太太這兩位新面孔，一樣是喜孜孜的與我倆寒暄幾句，接著就是他和眾人一連串的如珠妙語，逗得全場笑聲不斷。大夥人手一杯，有勸有敬，或乾杯或隨意，酒瓶在營區男主人手上像是氣氛指揮棒，哪裡不夠音量，瓶口就往哪裡晃。

那一天，我眼見一群每年約定旅行的老友，雖然大吃大喝是他們的主要行程，唬爛喇賽是他們最愛的風景，但在一張張眉開眼笑、歡喜就好的悅色中，我看到他們友誼的多年保鮮期，看到他們言談的風趣和默契。特別是老兵和營區男主人的豪邁爭鋒、妙趣對決，兩人酒前一見如故，飲酒真的像是許多男人交朋友必學的魔術。

不過大家都知道，黃湯下肚只為助興不拼輸贏，整晚多是淺酌。我真心喜歡的是他們勸酒有技巧更有節制，詼諧打屁但不低俗，你虧我戳也是點到為止，場面總是和樂融融，不時笑到噴淚。換個輕鬆的方式呼吸，給煩惱一個假期，做人何必太正經，偶而這樣言不及義，笑開嘴角拉拉臉皮，這般的解憂減壓不同於看書吃藥，人生需要這樣的調味料。

隔天，我帶他們走一條步道，增加一點旅行的健康指數。我與老兵並肩暢聊了一段，彼此分享一些自己的故事。另一位爸爸也談起自己的經歷，他經營建設公司，業務上曾經有過官司，當時請的律師不僅讓他敗訴，許多問題也答得一塌糊塗。「我XXX不甘心，40歲去讀法律研究所」，後來的法律問題，他靠自己研習的專業解決，真是一段令人佩服的勵志故事。

我感覺這是一群可愛的中年人，真心欣賞他們的開朗及幽默，對老兵印象尤其深刻，初次相見的爽朗宛如多年摯友。兩個月後，我聽朋友說到老兵，他在十多年前曾經多處罹癌，經歷一段與病魔漫長的拼戰後，他努力運動保持身體健康，又是一段不為人知的動人故事，實在無法想像精神奕奕的老兵竟然與死神拔過河。

「眼裡要有別人。」日前我參加一場王小棣導演的演講，她以這句話分享培養創作力的秘訣。仔細觀察甚至了解一個人，都可發現一些故事。小棣老師也說過：「要常常看到別人，眼睛裡有別人，人生會比較開闊。」

一般交朋友總是選擇氣味相投者，但若習於「同溫層」的朋友，如同總是在舒適圈生活，缺乏不同的刺激；無論是看別人或交朋友，有時候換一下位置或角度，鬆綁一下固定的框架，會帶來不同的視野和風情。

我不好菸酒，也不擅長閒扯淡，這些年來喝酒打嘴砲的場子與我漸行漸遠，甚至被幾名愛好此味的昔日同窗，感覺我變的孤僻不好玩。那晚在南投，我如果還是華麗轉身，獨自覓得寧靜一偶，仰望璀燦星空，看到的還是我平時習慣的安靜夜晚，眼裡還是只有我自己。幸好我換了一顆鏡頭，去欣賞不一樣的友情成分，不一樣的初次見面的眼神，不一樣卻叫我難忘的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