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又有一家客戶收攤了，他說明年將八十，要退休多留一些時間給自己。
開口讚美不需雄才大略，只要看見小細節。我見他的新頭貼是在山上跳躍的英姿，誇他老當益壯，大哥得意說以前是柔道校隊、現在每周都有游泳和爬山、再娓娓說到65歲時樂觀對抗癌症，我稱讚他是病友中的模範生......。
難得與客戶講電話不談公事，而且暢聊半小時。
閒談中他幫我重建了這段回憶，將近二十年前，他是在兒子(也是我的客戶)的介紹下來內湖家裡找我。那年為他建製網站後再透過SEO(關鍵字搜尋優化)曾經使其網頁名列前矛，每天可有上百通來電，讓他所銷售的系統家具成交率超過一成。
那是網站建置與SEO方興未艾的年代，效益通常可觀，只是隨著市場的競爭與搜尋引擎的變化，多年前就榮景不再。而我當年也很幸運地踏在浪頭上，倚賴自學和自律，撐起一家子，但代價是工作圈幾乎只剩在一張小桌子。
與大哥僅會過一面，一直以來我喜歡他這樣的「台灣國語」腔，有一種古意人的親切感。兩人互相道謝彼此的多年支持，最後還跟我說他有在種植蘭花，明年春天要我去他家摘一把。
在我從業23年來，見過面的客戶不到一成，有些甚至連電話都沒講過。眾多客戶形形色色，所幸真的難搞的相當少有，這些合作或短或長，也像是我職涯上的一盞盞明燈，讓我靠著小手藝過上一個又一個明天。
而起點是在2000年7月，我穿著牛仔褲和涼鞋到一家大公司面談，年輕斯文的經理當場就把案子交給我，說預算只有三萬元還問我夠不夠。那金額其實超乎我的預期，而當時所需的Flash軟體我根本還不太會，不過，有錢就有膽，先接再來想。因為這案子的量多加上軟體不熟，我常常熬到深夜，經理見我回信在凌晨，竟然主動加了五千元給我。
2019年卻有一盞燈讓我觸電。那是一次開高走低的案子，最後一次會面是一個她們來到林口的冬夜，業主尊容像是剛從冰窖裡端出來，略顯不安的助理先說窗外的濃霧很美，我輕鬆回應那是台地的季節特色，但業主不耐這些風花雪月逕自切入主題，沒多久，三人頭上冒出兩縷煙。兩天後，我提前終止了合作，空前絕後。
業主的沉默恐怕已是她最大的溫柔，而助理則是懇切地與我交換了好多想法，她明白並支持我的決定，最後再提到林口的霧說「這樣接近台北的台地，我也從不知有這樣的景緻，如此也彷彿差異再大的人們，其實也與我們是很靠近的」。這句話是最大的安慰。
理解是溫暖的光
灑入對話裡
心中的霧
會跟著散
從一開始，每個客戶的名字我都用筆登記在紙本上，在數位化的時代，我想保留一點手寫的軌跡。
別說流光容易把人拋，沒了鈔票，朋友還是可以交。明年春天，或許我會去再見那位老哥一面，一起數落歲月，怎麼一轉眼就二十年。
請愛心「認養」作者的書寶寶《與自己和好的生命書寫練習》 本書改版自2020年出版的《解憂書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