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塔‧沃爾夫:德國文學現代派先鋒
《分裂的天空》是克里斯塔‧沃爾夫(1929-2011)於1963年以意識流寫成的作品,她的故事靈感來自於鐵路工廠短暫工作過的六個月,並以此書獲得巨大的回響。被譽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德語文學家之一的她,二戰之後舉家遷移德國東北,受馬克思主義影響加入社會黨,出版此書那年,更為積極地參與政治活動,但在一九六八年出版的《回憶克里斯塔‧T》,女主角獨立思考、不畏權威的個性,與東德當局強調文學作品必須遵從社會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相悖,遭到東德作家協會嚴厲的批判,而後退出社會黨。她的作品書寫政治、經濟、科學知識、女權以及環境發展,使她在二戰後成為一名活躍且具影響力的發言人。
對立的思想是難以跨越的鴻溝
本書架構在東西德分裂的大時代背景下,描述一對戀人的愛情悲劇。十九歲夢想成為老師的鄉村少女麗塔與二十九歲化學家曼佛雷德在一場舞會上一見鍾情。過著單調生活的麗塔渴望不凡的事物、知識、快樂與痛苦,在遇見曼佛雷德後,隨他前往都市展開教師培訓生活,學習期間,麗塔於造車廠實習,一次事故中受傷住進醫院,在病床上以回憶與曼佛雷德的往日戀情與和過去幾個月前往都市截然不同的生活追憶往日,同時以內心獨白呈現病床上當下麗塔的心理與生理狀態。書中大量追憶,可以清楚了解一個懵懂少女如何蛻變成獨立女人,漸漸擁有自己的思想和自我意識。一個是走過第三帝國、二次大戰,嘗過風霜的男人,另一個是不諳世事,對未來充滿嚮往的少女,兩條線交會之際,又永遠的分岔了,男人所期待一舉展翅的那片天空,不存在麗塔所渴望的安定幸福,當初促使戀情的差異成為最大的溝通障礙。從虛構的愛情故事映照出戰火的悲涼,砲火弭平的不只是一整個世代的青年,更是撕裂了時代下意識形態與價值觀上根本對立的戀人們。
愛情與理想的交岔路口
曼佛雷德相信麗塔涉世未深,被麗塔的純真與真摯所吸引,所以他總認為她不懂生活,只要收集經驗就夠了,當麗塔踏上教師學習職涯時,他不只一次這麼說。在車廠實習時,麗塔逐漸找到自己的生活步調與社會定位,看到工人們勤奮不懈投入生產,置家庭健康於不顧,漸漸對社會主義產生認同,進入工廠麗塔學得不只是工作,同時也學得做人,學會小心觀察人際生態的伏流,應對環境,留意他們在一個尖銳字眼、一個克制不住的眼神,與一次聳肩的時刻,危險的往上湧。更可以發現,從一開始麗塔對曼佛雷德的觀點全然接受,到後來與他產生了南轅北轍的想法,作者也曾將麗塔對他的情緒投射於與曼佛雷德一起飼養的烏龜身上:「她站起來,將這隻小動物抬進箱子裡。當她的手握住它時,突然感到一陣噁心。那雙古老眼睛裡所發出呆滯而悲傷的眼神,忽然使她害怕。」她不再是井底的那被用力拋遠的東西,她別無選擇,只有為這嶄新的自我感受付出代價:「而她能夠學的,都從自己身上學會了—讓自己變得更聰明,才是最有保障的路。」
曼佛雷德前往西柏林後,給馬丁榮格的一封信裡提到:「如果歷史的沉積物成為遍地個人的不幸與恐懼,那麼這裡的社會秩序到底是甚麼意思?」生於資產階級的他,因領導作風固執,拖延工作而質疑東德,更因一項發明被領導拒絕而喪氣,決定前往西德,爾後沒有再回到他的故鄉。作者也描述了曼佛雷德少年時成為希特勒青年團的想法:「是的—儘管那使我厭惡,在希特勒青年團中,我從不缺席。當他們下命令時,我閉上眼睛越過了每一道牆。他們驅趕了我的害怕, 讓我變成一個當時人們心目中的正常人。」 成為那個時代下青年想法的最佳參照。
麗塔曾去西德看望曼佛雷德:「陌生的異地對我來說終究陌生,這裡的一切,則是溫暖親切的。」這句麗塔對史瓦岑先生說的話,不只是女主角更是作者的自身寫照,進入五光十色、金錢堆砌的西德後,最後仍選擇回到東德。如同所有戀人都會說的情話,分手後聽著格外諷刺傷感「希望我們永遠一樣,擁有一樣的皮膚,擁有一樣的呼吸。」分裂的天空造就分裂的思想,最終他們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麗塔是一個十分善於觀察細節的人,或許正因為她全然的無知,對人事物抱持的高度好奇心與敏感度,在白紙上更能揮灑出屬於自己的色彩,而後她的意識隨著跟工廠工人們工作有了啟發,這點十分有趣,隨著慢慢社會化,麗塔如魚得水地穿梭於交際間,她與曼佛雷德產生思想上的分歧,為故事的一大亮點,證明最後連愛情都無法逃過政治化的命運。作者對這對戀人的情節安排沒有任何矯揉造作,女孩沒有做意志上的妥協換取王子公主過著快樂生活的結尾,反倒讓我覺得有一種不合腳的鞋也不必強留著地理解與淡淡愁緒。
《分裂的天空》以意識流、時空跳躍、人物切換等寫作手法描繪小說人物的心理以及人物之間的衝突,從中表現人物的意識活動,除了誠實道出計劃經濟下工廠作業問題外,亦突顯東德基層社會的真實情況,雖然看見了國家內部的問題,卻只認為是前進中的阻礙罷了,作者如同麗塔,對東德還是堅信不移的。克里斯汀‧沃爾夫的作品深刻探討了身為一個人的意義,而她證明了「寫作」是認識自己的最佳途徑。分裂的天空揭示了民族分裂給德國人民,特別是給年輕一代帶來的不幸。睽違半世紀,二零一八年此書代表東德文學在台灣生根,拿起這本書閱讀時,也可以反思台灣的處境,是否有甚麼相同之處呢?
責任編輯:管之岑 核稿編輯:張軒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