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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場塞爾維亞傳統歌唱工作坊中,我們談到了前南斯拉夫Emir Kusturica導演的作品《流浪者之歌》(Time of the Gypsies)。這部電影最讓人難以忘懷的部分,應該是片中大量使用的巴爾幹半島民族音樂。 「要用言語形容這些音樂有多麽讓人醉心,是不可能的,就好像去形容『海有多深?』『四季的色調有多美?』『下雪的聲音多迷人?』」一位藝術大學的學生說。
「談到吉普賽人,」 塞爾維亞的老師Svetlana Spajić閃爍著光芒, 「我忍不住想要描述一下他們多麽讓我驚奇: 我們都以為吉普賽人是一個浪漫而極端自我的民族,特立獨行、流浪不羈,事實上,我遇見的吉普賽人沒有一個是這樣,他們是最重視『社群』的一群人。他們深情守護自己社群的同時,用心活出一種與人、與環境深度連結的審美觀。 他們永遠將某一種從人、從自然、從藝術的本質發出的、最單純的價值放在第一位,沒有任何妥協。
他們重視傳承,親自帶領孩子從小接受某種熏陶,用心培育一種獨特的審美觀,那是用靈魂的眼睛才能看見的世界,必須透過一群人,以一種誠摯的生活方式,不斷加強和認識單純中開展出的深邃與豐富。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們都能認出生命力的源頭,然後,深深地凝視它。唯有守住這個讓人怦然心動的熱忱,讓它化作一切創造力,才能在沒有國家認同、沒有物質享受、沒有安穩的土地和財產的狀況下,強韌地生存下去,為世界做出貢獻。」
Svetlana Spajić繼續說:「在許多傳統音樂的聚落中,丟給他們一台Keyboard,就足以毀掉一群年輕人對泛音的聽覺,也足以殲滅孩子們對於母語中微妙音節的敏感度。一旦失去了傳統音樂中的審美觀,通常年輕的孩子終其一生就再也找不回來。」「但是,吉普賽人不一樣,即使是丟給他們一台24鍵的Keyboard,他們也有辦法把它變成非常吉普賽特色的音樂。他們永遠從原創出發,每一個創造都散發光彩。」
「我記得某一場世界音樂節。德國知名的交響樂團和一個吉普賽音樂團體重金簽下了兩年的合約,因為在合約進行中,德國的指揮為了廠商要求臨時改掉曲目,他們就在開演前一小時放下樂器走人,在舞台不遠處開始演奏自己的音樂,人群全都被吸引過去,因為他們的音樂實在太動人。」 「資本主義的那一套雖然帶給他們艱鉅的生存環境,但是,他們絕不妥協,卻也開展出無可取代的藝術成就,讓大家不得不敬畏地臣服。」
最後Svetlana Spajić說:「作為一個傳統音樂的歌者,我到國外參加音樂節或工作坊的時候,總是不會忘記,我是代表一群人前來。正因為有一片滋養我們的土地,有一群人,以實際的行動默默支持著某種生活方式,讓這些美麗的樂音能夠不斷傳承和開展,才能夠守護文化的多樣性、活生生地在異地呈現。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些美好是屬於全人類的資產。我所獲得的讚譽和薪水,在我回到塞爾維亞的時候,我會用各種方式與那一群人分享,因為正是這樣的精神,支持著我們的生命。」
很感謝Svetlana Spajić讓我明白,創作並不是用來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卓越,以獲取更多的競爭力和生存力的東西。每一個創作的背後,都是一群人和整個環境默默付出和支持的成果。 作品就像是一條河流,許多人的生命都在其中一起向前奔流。每一次獨一無二的創造,背後都有許多勇敢的故事。害怕失去、誘惑與試煉、挫折與孤獨... 最後的綻放從來就不是個人的功勞,一切都如此得來不易。 一群人用誠摯的生命,保守住文化的多樣性,使人們在應對不同時代的困境,仍能強韌地存活,找回創造力的泉源。那一份希望,是無條件的賜予,是上天給我們無價的禮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