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與白玫瑰,分別代表的是兩個女人,聖潔的妻子—節,與熱烈的情婦—烈。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得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主角振保市喝洋墨水回中國的能人,掙下了事業,照料好家庭,籌下了還子的學費,對母親也盡孝,提拔兄弟,辦公認真,待友熱心,是個克己的男子。而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是兩朵玫瑰,一紅一白。之所以以玫瑰為名,係因雖在巴黎將童貞給了個妓女,在留學英國時的初戀卻稱作玫瑰,這玫瑰因是混血英中,故比英國人還英國—瀟洒的漠然,越是重要的事越是瀟洒、漠然,這表現在振保要回中國之前,他開車送玫瑰返家時,哭得稀嘩啦,到這時振保才知道玫瑰對他的愛之深,惟玫瑰將身子離去衣裝,振保克己,做自己的主人,即便日後仍十分驚訝,但引以為傲,卻又帶著懊悔。
回上海後,尋覓住處靠著舊同窗王士洪與弟弟篤保租進了他家,入住日就碰到個從裡出來的女人,有著波捲髮,穿著浴衣與他們寒暄吃飯,大方的舉動在當時的中國甚至可說是有點驚駭,他就是王太太—王嬌蕊,或說,紅玫瑰。搬入的隔日王士洪就出外國差了,篤保剛好逛舊書攤,兩人在家時紅玫瑰的開始綻放,越來越大膽的調情與挑逗,伴隨著誘惑在對話間發生,當嬌蕊比喻自己是一所公寓,振保答以有否房間招租?再說自己住不慣公寓,要住單幢的,嬌蕊哼著說:「看你有本事拆了重蓋!」振保也不甘示弱地踢了嬌蕊的椅子:「瞧我的罷!」受到吸引的振保想要說服自己,任性的有夫之婦是最自由的婦人,不用負責的,但想到當初的克己,又認為必須對自己負責,然就在某日撞見嬌蕊吸著他吸過的煙,聞著他的氣味,斯時,振保就被征服了。在發生那一天,飯局中眾人談話無趣,一結束飯席振保就趕回寓所,嬌蕊彈著琴,振保故意翻弄琴譜,嬌蕊卻早背熟了調,在刻意打攪與刻意不被打攪之間,琴聲停止,兩人接吻,終究,振保還是墮落了。在這段犯罪性的愛情下,嬌蕊不改其所深知自己之本性地捉弄其他男人,振保也認這是嬰孩的天真與成熟身體的合一故予以容忍,而此情的犯罪性也是振保常拿來刺激自己愛得更兇的因素,嬌蕊卻看見他痛苦而高興,因為真使男人為她受罪是難得的。而這就是紅玫瑰,野豔。難以把握的野在某日寫了航空信向其夫坦承,使得振保不堪承受進了病院,也結束了這段背德之愛。
此事之後,振保的母親希望他結婚,託人介紹,他看到烟鸝小姐時就對自己說:「就是她罷。」她是白玫瑰,給人的印象就是白,細瘦的身材僅有乳房與胯骨略有起伏,臉龐秀麗,家事正直,學校馬虎但她也不與同學有什往來,白區隔了她與周圍的惡劣,寡言,又有與時代不同的羞澀。惟即便結了婚,不喜歡運動的烟鸝也不喜歡床事,振保開始嫖了,且還特別挑黑胖一些的,尋找屈辱。她也不大方,振保宴客也總不往家裡帶,素樸地什麼也不會,時常被責罵,連傭人都看不起她,所以三天兩頭換傭人,且時常怨憤無處吐,日子經過經過,終於她也搞上了個裁縫,雖未明目張膽,但非振保所不察,此後,振保越發放肆,在外玩女人烟鸝仍為他與他人說項,然而猖狂到後來烟鸝也沒辦法了,她也只能向人哭訴日子無法過活。故事結束在兩人爭吵,振保覺得對方完全被打敗,卻靜靜的從眼裡流了一臉的笑,「第二天起床,振保改過自心,又變了個好人」。
之前提過,張愛玲的作品以我而言,再怎麼用心評述也不過是遙望,難以傳達出整體的美,而本篇《紅玫瑰與白玫瑰》我認為特點在於對於角色性格的描寫很突出,紅玫瑰的野,白玫瑰的潔,以及與振保的互動中所帶來的愉悅與乏味,還有振保受虐式的性格,在與紅玫瑰的相處中才在這病態式的關係中獲得歡愉,與白玫瑰合規矩的婚姻中卻是十分地無趣,在嫖妓中振保也是刻意挑了黑胖些的,雖自己不這麼想,但這是對玫瑰與王嬌蕊的報復,而他之所以不如此想,則是認為這會褻瀆過去的回憶,褻瀆留給這兩人的心中神聖角落。記憶中的玫瑰與王嬌蕊,融合了成一個癡心、天真、熱情、沒有頭腦的女子,然而,為崇高理智的制裁,振保毅然地決定捨棄她。
讀張愛玲,會發現不僅故事是創作,更且故事是以創作的文字來創作。詞性不存在,這不叫中文,這叫愛語,運籌帷幄之間,中文的規則、文法都消失,而在這文字限界重組的過程中,故事亦焉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