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新竹的秘密之門──長安鎖匙店

更新於 2019/05/05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再見!長安鎖匙店! 2018 年農曆年後蘇老闆正式退休,陪伴舊城區人超過半世紀的長安鎖匙店,也走入歷史。
專業的鎖匠開門,使用的方法並不是以暴力把門或鎖頭撬壞,而是以彎曲的撬鎖工具向鎖孔內探尋,找到「竅門」,打開之後,門與門鎖都還保有原來的功能。鎖匠是一項有悠久歷史的行業,隨著社會發展,為保障生命財產安全,各式各樣的鎖具應運而生,而鎖匠也需要不斷精進技術。見域工作室在2018年農曆年後,搬遷至新址新竹市長安街6號,這間店舖前身正是一間在新竹舊城區中,歷史最悠久的鎖匙舖「長安鎖匙專家」。見域工作室也希望在這裡,找出認識、理解新竹的「竅門」,與大家一起打開風城的秘密之門!

傳承百年的鎖匙世家

長安鎖匙專家的蘇崑泰老闆,經營小小的鑰匙店已經超過四十餘年,而蘇老闆的外公,更是早在清朝時期就開始在新竹經營鑰匙相關的生意,見識了政權更迭、發展起落!一百多年前的鎖具大多由銅製成,鎖匠也兼作銅匠,每日不停地打銅,製作出銅鑼、銅釦、銅環等鎖具相關製品,也要以銅做「翻砂模」,製作各式模具或佛像。隨時代演進,漸漸地轉為專攻鎖具與鑰匙。早年每一具鎖都獨一無二,皆是鎖匠手工打造。
翻砂模:先刻出模型,再以砂子翻出基本形狀,之後以用銅水、鐵水等等金屬液體倒入模型,凝固之後脫模成型,之後再修改打磨便可使用。
「那時候沒有工廠,要去剪銅片一片片黏起來……從我爸爸開始就是用現代的鎖,扁扁的那種,都是從工廠整批來的。但我爸爸做鑰匙的時候,還是要去剪鐵片、銅片,去鑽孔,接著用銼刀磨,全部都是手工製作,打一支鑰匙最快要半小時,一天打沒幾支。」蘇老闆口沫橫飛地說著以前製造鎖匙的過程與科技的進步:「我來做的時候翻砂模製造的鑰匙就很多了,做出來就是銅胚,讓我們省事很多——只要修一修就好了!再過幾年後工廠開始生產,機器又出來,更輕鬆了!」。
民國 58 年後,才開始有現代化的機器協助鎖匙製造。早年蘇老闆使用的是英國進口的機器,但相對簡陋,沒有馬達,要用手捲。後來使用日本製的機器,當年以四萬多元購得,「有多貴你知道嗎?那時候摩托車一台一萬多!」蘇老闆補充道。
手工「打」鑰匙的年代,真真切切是拿著鐵鎚敲鑿,製作出符合形狀的鑰匙,下方為墊著輔助作業的鐵塊。
紋路細緻度不一的器具,用以磨平鑰匙。
黃銅製、鋁鋅合金的鑰匙胚,店家僅需使用機器修出紋路,工業化批量生產為鎖匙店帶來便利。
鑰匙胚。各家廠商研發出各式各樣的鑰匙胚,搭配上不同的刻痕,保障大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獨霸一方的汽車、金庫開鎖業務

「一般家庭用的都很簡單,比較難的是汽車和金庫,這才是頂尖技術啦!」談起最得意的技術,蘇老闆摸摸後腦勺靦腆地說。在金融體系仍不發達的年代,人們很少將錢拿到銀行,積蓄、金子都放在家中的金庫裡。早在蘇老闆外公從業的那年代,他就開始協助開鎖業務,特別是日本政府的金庫。「老學校、老機關都有日本金庫,上面寫日本字,他專門在開那個金庫,我開的都是現代的金庫。」蘇老闆聊到,因為技術好又在市中心,周圍大大小小的機關只要碰到開鎖問題,一定找他們家協助。
從小看爸爸打鑰匙、開鎖,蘇老闆耳濡目染下也對這項技藝產生濃厚的興趣。他正式「出師」是十三歲,但因為鎖鑰技術隨著時代進步產生變遷,蘇老闆也不斷吸收新知、嘗試新產品與做法。「歐洲車的鎖真的有夠厲害,我們沒有去上過(解鎖)課,車商也不會透露給我們呀!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資訊要從哪裡來?要怎麼辦?我爸爸汽車都還沒開過呢!要怎麼教我?那時候市面上最高級的車種大概是 BMW、Benz、Opel、Volvo 最高級,我都解鎖過,歐洲車的技術才是技術……國產車的鎖跟機車鎖差不多。」
蘇老闆表示,汽車與金庫開鎖較一般鎖頭開鎖不易,最直接的原因是沒有師父傳承指導,一切需要靠一點一滴建立的物理知識推敲摸索,「人都一樣啦!台語叫做『強要』,不管再困難也要把它弄出來啦!」好強的蘇老闆,透過自學與嘗試,摸索出解鎖方式後, 成為新竹地區首屈一指的汽車解鎖專家,「大新竹、苗栗到楊梅這個區段,鑰匙掉了就是找我,沒有第二個人啦!」蘇老闆自豪地說。
過去的汽車,只要打出符合鎖具的鑰匙就能開啟,但近二十年的汽車都有晶片密碼,即使鑰匙形狀符合,沒有晶片還是不能解碼,鑰匙孔可以轉動,引擎卻不會啟動。如今掉了車鑰匙,只要聯絡購車時的業務人員,就能取得解鎖密碼,汽車解鎖這項行業已漸漸地走入歷史。雖然輝煌的日子不再,回想起來,蘇老闆還是相當驕傲:「我解的第一台車是金龜車,那時候是美軍的車。在公道五路那邊是美軍宿舍,還有游泳池!真正的技術就是沒鑰匙去打才是技術啦!」
用以潤滑的油壺、伸進鎖孔裡找出刻痕的長型解鎖器與放大鏡是蘇老闆的解鎖法寶,多年來他靠著這些器具南征北討。

見證台灣經濟奇蹟與房價飆漲的鎖匙業

做鑰匙沒有大、小月,也不分寒暑,只要收到聯絡,世代以鎖鑰製造為業的蘇老闆一家,就會拿出本事,為顧客守護生命財產安全,也因此累積了許許多多顧客的好口碑。民國七十年代左右,結合刻印、鎖匙與印名片等多種業務的鎖匙刻印行如雨後春筍般興起。當時,台灣中小企業蓬勃發展,公寓、大樓等住宅一棟棟地興建,都市當中鑰匙、印章等需求跟著提升,業者甚至與政府合作,開設補習班輔導就業。蘇老闆娓娓道來當時的歷史:「二十年前,參加完補習班後開業的鎖匙店,整個新竹市大概就有六十間……刻印章、印名片、修鐘錶、賣檳榔都做,現在只靠一樣技術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是在台北,房租這麼高,要做很多東西才能負擔」。
除了蘇老闆引以為榮的解鎖工作外,最普遍的需求,是為一般家庭配置喇叭鎖。隨著越來越多的廠商投入製作,鎖具、鑰匙樣式也越來越多元,消費者有了更多樣化的選擇。「很多廠商會發明各種鎖,後面的廠商就會研發一套開鎖的機器,專門對付那種鎖」問起哪一種鎖最能防盜,蘇老闆語氣一轉,說道:「用伸縮的鑰匙的鎖是最困難破解的。雖然做了好幾十年,到目前為止,這種鎖還是讓我們很傷腦筋……如果真遇上了,有一句話叫『旁敲側擊』,我就不要對付這個鎖,試試看從後門,或是破壞掉別的鎖具,從鎖的上方去破解。」蘇老闆也提及,在宵小猖狂的義大利,大概是世界上鎖具技術最高超的地方:「義大利的鎖技術比我們的還要高上兩三級。竹北有一些大廈,標榜六星級,進去比飯店還要高級!門都是從義大利專案進口,那個都是防爆門,那個真是鎖匠都拿它沒辦法」。
巨大的銅製鑰匙,背面寫著「速利」。當時的鎖匠補習班培訓許多學員成為鎖匙師傅,結業後可以獲得這支巨大鑰匙作為證明,也可置於店內當做店招。蘇老闆雖不是接受補習班系統訓練出來的鎖匠,但優秀的實務經驗也令大家另眼相看,特地致贈這把鑰匙。


為了方便演示給顧客了解,店內製作許多模型,讓顧客可以明白各種鎖具的機械原理。
結合防盜鈴的「賊剋星」電子鎖,在今日看來十足懷舊。

昨日的長安鎖匙專家,明日的見域工作室

長安鎖匙店位於長安街口,是新竹舊城區第一間鎖匙店。
那麼,位於長安街 6 號的長安鎖匙專家店面,又是從何開始呢?「我們搬來這裡,大概是我小學四年級……大約是民國五十年。以前我外公沒有店面,沒有店面就擺地攤,有時候借人家騎樓一角,有點像遊牧民族。做生意移來移去不是辦法,因此,民國五十年時先跟人家租,後來買下地、蓋起自己的房子!」

在長安街度過大半生的蘇老闆,說起舊城區的起起落落分外有感觸,從鐵皮屋到起大厝,這間樓房在城隍廟邊見證了新竹舊城的興衰起落。
二樓原為蘇老闆母親的房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棟樓房一共有四層樓,一樓作為營業用店舖。二樓為蘇老闆母親,蘇吳梓荊女士的起居室,三樓原本也是住家空間,四樓為佛堂。因緣際會下,見域工作室租下了這棟質樸美麗的樓房。竹塹城的竹子城、北鼓樓遺址就在工作室旁十幾步的距離,對面是知名的潤餅店「阿瑛潤餅」的廚房,每日上班,都與菜香和切菜聲為伴。如果說長安鎖匙專家,打開了一道又一道充滿珍貴資產的門鎖,那麼,見域工作室也期望能夠在這裡,找出一個又一個關於新竹的秘密。
蘇吳梓荊女士細心呵護長安鎖匙店,雖然年紀大了,還是耳聰目明!平時協助整理鑰匙胚,蘇老闆或媳婦打好鑰匙後,會仔細地協助貼上附有「長安鎖匙店」電話的小貼紙。
蘇老闆夫婦鶼鰈情深,對於鎖匙業的點點滴滴都有許多心得。
拍攝日期:民國 68 年 4 月 12 日。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蘇老闆,14 歲就扛起家計經營鑰匙店,見證了長安街的起起落落。
拍攝日期:民國民國70年7月。長安鎖匙店蘇老闆與鄰居,在對面開設國術館的網球劉教練一家的小孩們合照。
拍攝日期:民國 68 年 4 月 12 日。蘇大哥手上抱的小孩是對面國術館劉老闆的二兒子。路的盡頭就是中山路,現在每天車水馬龍的城隍廟廟口。
長安鎖匙店的完整故事,請見影片:

文/吳君薇
攝影/陳虹羽、董昱
訪問/陳虹羽、王昱登
照片提供/長安鎖匙店

本篇文章出自《貢丸湯》Vol.13「貢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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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竹故事大口吃」是《貢丸湯》的理念,我們試圖在《貢丸湯》裡不以單點式的介紹新竹,而是主題性的帶出生活樣貌跟各種城市議題,讓讀者不只認識新竹,更從中思考新竹可以是一個甚麼樣的城市?如何在這裡生活?該怎麼期待新竹成為更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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