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麼會去看身心科?怎麼會吃抗憂鬱劑?」母親發現抽屜裡的藥袋,打來詢問,滿是擔憂。
「⋯⋯」一邊懊惱留下證據,一邊思索能怎樣給予答覆。安撫了母親幾句,儘管知道那些裝傻的慰藉不能使她解惑,卻還是說不出口,她最後也只能失落地掛掉電話。
站在懸崖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如果能乾脆地跌落不是更好嗎?妳跳脫現實地想。
本來早已停藥幾個月,妳也幾乎忘了這件事,母親一通電話雖沒有責備或怪罪,還是換來一身疲憊。
根本沒辦法告訴沒有病識感的人說人其實是她本人造成的傷害。
親子關係對許多人而言活脫是種詛咒,跳脫父母框架成為某些人一輩子不可承受的課題。
母親孕育了妳,後來殺死了妳。
如果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夠幸福和順遂,拜託不要用生小孩來圓滿自己,那充其量不過是一場慢性謀殺。
惡的延續。
只是因為怕死得太痛苦,否則妳老早已死千百回;覺得走上絕路其實好勇敢,因為妳一點也不幸運要持續這種苟活。
因為無法選擇,儘管愛恨是這麼背離,卻同時在妳心中滋長,就連死掉也沒得做決定。
如果死是生的臨陣脫逃,那又何必怪罪?明明逃避是一種人的本能。
在路上看到母親責罵孩子,語帶威脅,甚至換來一巴掌,父親沉默不語,一旁的妳簡直都要心碎,舊傷又被撕裂。
心疼那孩子更心疼自己心中的孩提。
妳知道她永遠長不大也好不了,更不會消失。
這種擺佈還真是永無止境。
滿腦子不停地想:「對啊!做什麼生孩子?生來打罵用的?」其實妳真的很希望自己的靈魂可以一下子抽離現實,太過痛苦,妳的熱淚盈眶根本沒有轉圜,多想對自己不存在的孩子說:「別來,這世界太苦了。」不想讓他別無選擇,所以妳選擇不要讓他來。
所以妳根本不想要小孩、不想血濃於水的骨肉。
小孩會不會記得以前受過的言語及行為暴力呢?那根本不是記得的問題,而是內化的傷,甚至連自身都不會察覺的內傷。
有誰一開始就對世界失望的?妳最初的世界觀是被他們塑造來,卻也因他們支離破碎,至今仍殘缺不全,而妳疲於修補。
有人對妳說,說妳看起來不像會去死的人,總是看起來對世界不屑一顧,偽裝或包裝得很好會變得孤單,卻是妳不得不的生存方式。
是妳膽怯面對這世界的殘酷。
所謂的長成,不過就是劫後餘生的倖存。
太容易陷溺在自我情緒中,眼淚太滿以至於對他人的情緒視而不見,不是無暇顧及就是認為對方不及妳的痛,待意識到時,別人早已遠走,帶著心死。
所耗的力氣已經讓妳連笑容也沒辦法自如了, 說是自如,是因為如果是自然還可以表現。
而妳的快樂是這般英年早逝,把撕心裂肺看得雲淡風輕,盡量把不堪當成若無其事。
對厭世者而言,積極地消極大概是他們對於正面態度所能抱持的最大程度的恭維了,假使非得提及那一丁點碩果僅存的正向觀念的話。
以前的妳不敢太開心太快樂,擔心承受不住悲傷的突如其來 ; 現在的妳努力讓自己活得愉悅,只因為太害怕悲傷入懷。
『 最討厭歌頌父母多偉大的節/
你們心裡有多少結/
都成了我背負一生的劫。』
【延伸閱讀】致 新讀者的舊文回顧:
我的母親扼殺了我〈之五〉:「感覺母親的心裡住著一個小孩,某部份的心態沒有被滿足,也許是懂她的苦,知她的難處,然而這種方式又使我們更反感。」她希望有人注意,表達的方法卻用錯了⋯⋯。
我的母親扼殺了我〈之三〉:「曾經有一度,我真的非常想拿菜刀砍了她。」深深受母親影響的自我厭惡性格,卻得用我的人生為此付上代價。
我的母親扼殺了我〈之一〉:如果你的父母曾經給你帶來傷害,你可以怪罪他們,但請不要責罰自己,用你整個人生來償還他們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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