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不自覺地將兩者聯想在一起:
星羅棋布的集市裡,優雅的、獨特的文人藝者相互交談,就像是十七世紀法國沙龍文化的延伸,由小小的房間遷至咖啡廳最終來到戶外展演。他們天南地北的笑語輕談,他們留下了什麼,卻又好似不甚滿足。
世道發展永遠都像一個循環,存在有高潮迭起的情節更迭,輪動不休,眼前許多看似優勢的籌碼也可能在下個瞬間崩盤,但意識從屬其中流竄卻不曾抹滅,不論是在繁華榮昌的年代裡,還是在百廢待興的末日之際,在法國大革命之前,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它們紛亂,而非單一。也許將沙龍文化與享樂主義相連結,在歷史、社會等層面上是有些詭異或令人詬病的。但之於筆者,兩者都包含著意識的互動,在自己的內心裡和在眾人間的言談裡騷動,思潮竄動、交互、紊流,反倒使得一些難以名之的心思得以被放大與彰顯,甚至有機會宣之於口 讓他人知曉。最好與最壞的也常常是一體兩面的一件事。(在此不多談有關沙龍文化發展的背景歷程與女權文化運動等。)
一如莎岡筆下賽西麗出場時的自白:「一種奇怪的憂鬱侵襲著我,我不知是否該用憂愁這個莊嚴而美麗的名稱來稱呼它。過去,憂愁的想法總是吸引著我,但如今我對這種完全的自我意識感到羞愧。我體會過乏味、惋惜的滋味,偶爾也會感到沮喪,但卻從未體會過憂愁。今天有些東西,像一張絲質的網籠罩著我,輕柔地包圍著我,使我感到孤立。」
《日安,憂鬱》(Bonjour Tristesse)反映當代虛無主義盛行的人生觀
不知從何時起,台灣境內颳起了一股市集風潮,搭配層出不窮的「文青」、「文創」字樣一波波的被推上岸,瞬時間大街小巷裡都是掛滿彩燈的獨立小攤位。舉凡插畫飾品、布料與木材的手作小物、陶瓷和金屬工藝製品等創作者散布在島嶼的各個角落,試圖建立自己的個人特色甚或品牌,在人群之中透露自身思想與意象的一環。
當然,也不乏有些讓人毫無頭緒的商品和標語,將原先簡單的概念和詞句複雜化,好比在顏色之前加入實物的描繪,「星空藍」、「薰衣草紫」、「奶茶灰」等,或是將現成的貨物和舊物抽絲剝繭的褒獎與解析等,都不禁令人疑惑起廣場空間裡賣的到底是些什麼藥。更者,這樣的「風格」甚至引發調侃與對立,獨立書店的開枝散葉、復古文化的流行、小眾市場的創作和小品歌曲都成了文青們「無病呻吟」的偽裝,如同自己最初翻閱《日安,憂鬱》一書頭幾頁時的見解般,不很意外地落入了傳統文學情懷的泥淖。人們真的想透過作品訴說的是什麼?我們的作品是真的懷思,還是僅僅是「為賦新辭強說愁」的附庸風雅?
我們勢必得先撇開那些主旨營利過度商業化和混淆視聽的偽像,專注於討論當代各界百家爭鳴的氾濫性或是必要性。
以文字比喻,有時候在某些文章裡,我們感受到作者語氣裡的含糊,在兩種或以上的情感飄忽游移,似悲卻又不夠使人淚流,似喜但也不致令人嫣然一笑或興奮到跳腳,作者本人的「情感真誠」就自然而然成了待議的問題。比如賽西麗在富裕豪奢生活裡偶然的不滿與徬徨,還是社會中人生勝利組的抱怨,還是所謂「現在的年輕人」享樂消費中夾雜的憂慮,都只能是自作多情的虛偽和抄襲,都只能是白日陰雲裡閃爍的星點,缺乏真實,不夠具象,除非我們真的能夠揣摩他人的內心。畢竟,多數人的濫情發揮,才足以成就少數人無二的思想情操。
你曾注意白日裡的星光嗎? 若有似無的常駐在某個時空的瞬下。
可我們當然無從反駁某些情感和思想存在的可能性。
也許不夠綿長,也可能真的僅僅是在一瞬,但在資訊與意識快速流動的今日,人們也許更傾向是在捕捉,去挖掘某些時刻的記憶點,被快速的生活吞沒而在心中隱晦不明的概念,然後盡力的完整它。像是印象派的作風,帶點模糊但卻真實在意識裡流動過。像是在安娜經歷事故身亡之後逐漸恢復享樂生活的賽西麗和其父雷蒙,他們如同過往荒誕放縱、奔放不羈,他們看來並沒有太多的懺悔,但總有些什麼在隱隱騷動著他們的內心,淡淡的記憶與悔恨偶爾在心中縈繞,生活裡一點點的遺憾、某時某刻的氛圍,是的,我們僅是在捕捉。如果它們顯得紛亂,那很可能與當代教育與新媒體傳播的普及有絕大多數的關係,又或者是與固有觀念相左,比方享樂主義的污名化、對潛意識和諸多意識的忽略等(意識流理論Stream of consciousness),讓沒有強烈波動的想法隨著表達逐漸能量削減,最終成了他人手中、口中一項完全不同的產物。
那麼,判定世事的「強說愁」大概只取決於我們是否真的想要理解該事物,與個人的喜好問題有關,但卻屬不完全相關,這也意味著每個人都能去選擇自己是否喜愛與支持該項作品,但卻不同於對其擁有質疑和否定的權利,與對待他人的權利相應著,我們可以喜歡或厭惡一個人,可以選擇是否與之親近深交,但卻不能否定或懷疑他人存在的價值。
因為時常,那都只是不同的追求和闡述。
我們不過都是希望在荒涼的厭倦裡突然攫獲什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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