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裡,我們雖然抬起頭仍看得見月亮,它還是懸掛在夜空,被高高低低的大樓遮擋、切割的夜空,但四處架設的都市人工照明光線讓我們已不明白月光是為何物了。
這說的並不只是人的眼睛無法從那些路燈或車燈等光源單獨看見、分辨出月光本身而已。
當夕陽給予完它最後一抹光芒,如淒艷的哀歌,世界不可避免地要進入了一片漆黑之後,月光的溫柔、皎潔,曾經是人類在夜裡,心中的一種獨特的欣慰;大地壟罩在明朗的光輝下,人類感覺自身踽踽獨行的大地便彷彿有了一個仍不捨離開的、關心著萬物生息的守護者。
天空上有太陽,但它過於耀眼而我們從來無法直視;獨獨同是也在天上的月亮可以,我們可以久久凝視著月亮,月光是如此願意接近人,因而人類是需要著太陽,卻是愛著月亮。陽光賦予生命,使世界保持遠離它的反面──死亡,但月光包容生命,傾聽並訴說生命和生命的過程,因為生命本身就是一段漫長的死亡,永遠對我們而言顯得太過於殘忍無情,不肯讓步。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因為月光,曾經失去了什麽而孤獨不眠的人,只要看見它澄明溫柔的光輝灑落,化為清朗的空氣,人就不會完全喪失信仰的目標和原因,可以繼續擁有相信的力量。
只要擁有抬起頭的理由,人就不至於會無止盡地跌落而感到世界的本質是黑暗與絕望。月光始終照撫著所有同在這一條時間大河中,曾經的、此刻的和未來的所有生生死死的我們,它指引著人看見了生命世界的整體。
Nighthawks by Edward Hopper
今天,月亮依舊不變地懸掛夜空,人在地面上的影子卻是來自於各式各樣的電力照明器材。我們已不明白月光是為何物了,因此也不明白生命要對我們訴說什麽,它的限制或它超越的可能是什麽。
城市信仰著電力和發光科技,這些東西,然而卻是短暫、脆弱,猶如人的存在,轉眼即逝。人們現在只能看得見虛假的永恆的光芒了,不過我們也不在乎了──我們的手邊永遠都有耀眼發亮的東西,雖然算不上可以打從心底相信,但這些東西已足夠幫助人度過任何的黯闃時刻。
人類在大地上踽踽獨行,孤獨的人只有更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