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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聊電影【 返校 】滲透人心的恐懼是時代

以下無雷：

《返校》是一部2019年臺灣心理驚悚片，劇情改編自赤燭遊戲製作的同名電子遊戲，並由第40屆金鐘獎新銳導演徐漢強執導，演員王淨、傅孟柏及曾敬驊領銜主演。首部預告片於6月19日發布，已於2019年9月20日在臺灣上映。

鮮少有一部國片能在籌備階段就令觀眾感到期待，上一部令我引頸期盼的國片作品要追溯到2014年的KANO，暌違五年，終於迎來一部『返校』。

作為返校的遊戲玩家和電影觀眾，以及關注台灣歷史的台灣人，我會給返校滿高的分數。

電影和遊戲的敘事架構非常相似，世界觀分成「陰間」和「現實」，故事就在這兩個世界來回切換，應該說，電影很大部分保留了遊戲的故事氛圍，許多場面簡直神還原，遊戲裡的道具也被放進劇情裡自然呈現，是我滿欣賞的部分。

整部片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場景美術和攝影色調。不論是基於漢人文化和黨國權威所構成的地獄，或1962年史實場景，都很有帶入感。

過往的國片常常給我「放不開」的印象，暗喻用得很多，內心都很糾結，但視覺上的衝擊力非常淡，或著試圖模仿好萊塢商業片，卻少了商業類型片獨特的吸引力。

而返校呢？這部片的文藝感還是非常強，但作為外衣的恐怖元素也玩得非常大膽，有許多魔幻時刻的場景和攝影都令我印象深刻，一些突如其來的驚嚇也很有後勁，如果你是喜歡恐怖片的觀眾，會很想再三回味。

遊戲本身的美術和場景以2D橫向來說堪稱完美，劇組基於這個水準再去做發揮，成果斐然，甚至可以說，返校正是台灣遊戲業和台灣電影界通力合作之後的成果。

令我明顯感受到的缺點，大概就是配樂吧，有配合情節的旋律但沒有記憶深刻的「譜曲」，有些時候的提琴聲拉得我頭痛。之前在「分秒幣爭」的影評裡有提過，即便劇情片，韓國配樂還是能譜出極為出色的曲子，就算配樂裡有濃厚的漢斯季默影子，但總是一種進步。

在敘事方法和劇情吸收這塊，有沒有玩過遊戲的影響其實滿大的，當然這是改編作品永遠都得面對的痛處，你很難兩邊都顧到。即便好萊塢出品的『牠』都還是能感受到小說文字跟影像畫面的落差。

遊戲帶給我的情緒是遺憾、惆悵、無奈，是大時代下的殘酷悲歌，想起我們現在的生活其實得來不易，而電影也很努力想傳遞這份情感，但還是比不上遊戲帶給我的衝擊。

遊戲這個故事媒介比較特別，玩家在虛擬世界裡經過長時間的互動後，其沉浸感是電影很難比較的，但電影將國家暴力刻劃得非常好，幾乎還原白色恐怖那年代憲兵四處抓人的行徑，其中有一場戲我很欣賞，令人不寒而慄。

對我來說，返校不只是一部好看的電影，更是台灣電影史上的里程碑。我們終於有一部電影，用血淋淋的畫面呈現過去國民黨獨裁統治時代的黑暗面，國旗就這樣高高掛著，你我都唱過的國旗歌在耳邊響著。

為什麼電影很重要，因為有些情境或議題需要透過影像和聲音去渲染，文字當然是很好的方法，但在這個時代，文字的傳遞速度不比影像快，普及度也沒有影像廣。

正因為有了這些電影，台灣人才能漸漸建立起自己的史觀，了解自己的出身不是靠別人施捨，不是因為聽話任命。台灣人之所以能昂首闊步，是因為我們曾經爭取過，在別人要我們跪下來的時候，我們選擇起身反抗；在這個時代不看好我們的時候，我們屢屢創造奇蹟。

沒有記憶鮮明的歷史，又怎麼會有自豪的民族？

從2017年開始認識方芮欣、魏仲廷、白教官、張老師，兩年後，返校帶我再次認識這些人，再次回味他們可歌可泣的生命史詩。

感謝我們有赤燭，感謝我們有持續成長的台灣電影，感謝每一位為藝術付出的台灣人。

以下有雷：

雖然劇情大致上與電影相同，但有一些地方還是很值得聊聊。

我非常喜歡憲兵衝去學校抓黃又新的橋段，超級超級震撼。我也曾是在操場敬禮唱歌的一份子，因此那個畫面非常有衝擊力，特別是憲兵高舉警棍敲人，全校師生都停下來看的那幕，批判性極強。

確實，朝會升旗這個活動仍帶有濃厚的軍國色彩，只有在全民皆兵的時代，學生才需要練習向左轉向右轉，練習一個班級如何整齊劃一地從操場上帶開。如果突然發生戰爭，學生就是半訓練過的軍人。

我同意以台灣現況而言，全民都需要做好軍事對抗的心理準備，但是，以帶部隊的方法去帶學生？我覺得值得再三思考。

在電影劇情裡，方芮欣的父親成了軍隊裡的高官，這個設定的更動滿有趣的，一方面強化了白色恐怖「人人皆可殺」的氛圍，一方面也讓劇情更緊密一些。

但我不喜歡帳本的解釋，我覺得遊戲裡的理由更能帶出白色恐怖的氛圍。

比較多人詬病的，大概是電影最後，方芮欣在地獄救出魏仲廷那段，劇情上不是很通順，我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遊戲裡是透過對話選項來還原當初方芮欣做過的事情，以及她是否勇敢面對過去的真相，如果玩家選擇遺忘，就會是禮堂上吊，她繼續被困在陰間裡；若是選擇面對過去，就能操控變老的魏仲廷回去學校見方芮欣一面。

但電影很難做這樣的互動，又得給出大場面，目前的版本算是折衷後的做法吧，也因為方芮欣最後選擇救出魏仲廷，所以幾十年之後，老年魏仲廷再度回學校，鬼魂方芮欣才願意見他，她和張明輝老師的共同心願就是：要有人活下去。

我很喜歡電影裡的張明輝，比遊戲裡更加立體生動，也更有烈士的氣魄，算是刻劃得比遊戲更好的角色，張明輝最後留給方芮欣的紙條和項鍊，也是畫龍點睛的一筆。

儘管我會更欣賞遊戲結局的惆悵，但電影給出了更有人性的詮釋，也是很好的做法。

關於白色恐怖的創作，我首推閃靈樂團的暮沉武德殿，有金屬版跟民謠版，聽不慣金屬的可以找民謠版來聽，從作詞作曲到MV拍攝，全部都堪稱極致完美。

若你想「親身體驗」白色恐怖，我們活在便利的21世紀也是很容易的，只要辦個微博帳號，隨便寫一些自由或民主的話語，你就能順利體驗了！

分享一位PTT網友的心得。

「在剛結束的航班上，回程時因地面溝通系統出問題，機長說有可能會轉降北京，組員們彷彿驚弓之鳥，紛紛開始刪除手機裡可能讓自己陷入麻煩的照片、對話與社群軟體，即使那些照片跟對話在台灣看來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文字或一隻支持的手。從有人出事以來，我熟識的好友不是辭職就是改名換姓：撤下社群軟體空服員的身分，關閉所有個人線索，甚至刪除所有私人或制服照，但即使如此，仍無法停止公司裁人的速度。有人被要求給出解釋，有人只是給個大信封了事，有認識的朋友說認識的一對夫妻前後被解僱，而他們還有一個一兩歲的孩子要養......」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69044019.A.822.html

返校講述的不只是過去的事，也是正在發生的事，差別在於，是誰活在那時代裡而渾然不知？而又是誰想要回去那個時代，感受蔣公治下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我想，這也是這部電影能在台灣影史佔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