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陳菊前輩在陳柏惟沙鹿競選總部的成立晚會上,牽起他的手說:「看到柏惟這樣的年輕人,這麼勇敢,願意走如此辛苦的道路,覺得美麗島世代的受苦、犧牲都值得了。」
而那個來自高雄的憤怒少年,那個勇於挑戰台中顏家、對面威脅絲毫不懼的陳柏惟,那個在艱困選區始終堅強、樂觀的立委候選人,此時,卻在一旁泣不成聲,哭得像個小孩。
這大概是整趟立委選舉中,我少數能理解陳柏惟的時刻。
而我不能理解的事則多了,主要都是關於選舉的方式:為什麼要上一些華腦的直播?為什麼要跟柯粉、昌粉們有說有笑?如果說去別人的地盤是要突破同溫層,那為什麼連自己舉辦的活動也要邀請去年高雄韓戰默不吭聲的白眼議員、邀請面對監督只會嗆台派、毫無民主意識的搞笑議員?還有拿鄭南榕自焚開玩笑的脫口秀、說鄭南榕自焚是造假且有著蔣經國崇拜的藝人,到底為什麼要跟這些人站在一起?
當然,我能理解所謂的「台派最大化」,但那應該是民進黨做的事吧?如果台灣基進也要配合多數選民來希望支持者能「最大化」,那我為什麼不投民進黨就好?所以,幾個禮拜前,面對一名來對我拉票、希望我能推薦台灣基進的基層黨員A,我是這樣回答的:
「如果在有一點點可能贏的時候,基進就要這樣選舉,就不要跟我說什麼理念票。」
對方也沒說什麼,後來我才輾轉得知,其實他也不滿陳柏惟、不滿這樣的選舉方式。
有趣的是,最後使我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讓我願意盡我所能的幫台灣基進拉哪怕多一張選票的,也是同一名基層黨員,不是因為他對我說了什麼,而是在一個台派的Line群組中,我見到了他跟另一位黨員B的對話,主要是關於基進在這次選舉中拉票的方式,對這兩個人(其實也包含沒有出聲的我)來說,都不符合我們心中的高標準。但這場互相抱怨,卻在一句話後嘎然而止。
「我覺得基進沒救了啦。」黨員B心灰意冷地說,我認識的黨員A,則出乎我意料地在這時暴怒了。
「這樣就沒救了到底算什麼?這樣就放棄還弄什麼政治?每次遇到困難就躲回自己的同溫層,你到底想改變什麼?你到底能改變什麼?」
後來他們又換了話題,我不知道黨員B最後是怎麼想的,但這番話的確讓我好好地反省了一遍。
我希望的政黨,是追求台灣各族群的文化平等,非華語的語言能擺脫刻板的污名;是堅持反對國民黨與中國勢力,維護台灣人的尊嚴,追求打造新國家;是願意做最困難的選擇,能承受所有的罵名與委屈,但站在人權、主權、平權的前線,絕不退讓、絕不妥協的政黨。
不幸的,目前的台灣,這些看似美好理想的要求,其實都有實務上的困難,從去年公投的結果就能看出,一個政黨越接近這個標準,票只會越來越少,以致於最終能堅持沒有一點點妥協的人,都只能留在體制外。
那個人就是我。不需要考慮選舉的我,當然不需要什麼妥協,可以不顧眼光地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的想做的事,輕輕鬆鬆地、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為體制內的政黨下指導棋,說他們這個不好、那個也不好,沒有一點點理想,不像我這麼高尚。
過去,在體制外站在同樣的出發點,有著同樣向望的我們,到底該選擇什麼樣的道路?是始終留在原地批評他人、不願意淌混水、自視清高的我比較難?還是願意選擇政治這條路前進,踏入污濁的溪水、迎著荊棘的刺痛、承受來自背後冷言冷語,還要把艱苦吞腹內的陳柏惟比較難?
打扮著妖嬌模樣,陪人客搖來搖去。
這首《舞女》是鄭南榕前輩生前最喜歡的歌,因為這首歌就像描寫著400年來,台灣人在不斷替換的外來政權統治下,由人驅使、任人剝削,卻依然要強顏歡笑的生活,就像陳菊前輩,早年在美麗島為台灣人發聲,卻被打入黑牢差點失去生命;中年在高雄付出所有,風災時一天只睡2小時就被黨媒說是「睡菊」;作為滿意度第一名的市長,晚年換來的,是吳敦義說她是大母豬、柯文哲說她為非作歹,但她也從來不惡言相向。
因為生活還是要繼續,即使面對著批評甚至污衊,還是要持續付出跟努力,台灣才會變好。陳菊如此,陳柏惟又何嘗不是?
所以我能體會陳柏惟抱著陳菊大哭時的感受,因為每當我感到疲憊時,想到的也是上個世代前輩的痛苦,我所付出的、我所承受的,都只不過是他們的萬一,而他們依然站在這裡,那我有什麼好抱怨?那些淚水包含著的,是對前輩們的不捨,是對自己努力不夠的自責,讓前輩們在這麼大的年紀,還要站出來替我們發聲。
我只是一個懦弱的、沒用的人,只想好好的玩樂團、靜靜地寫文章,早上起床在咖啡店吃沙拉,晚上在酒吧的歡鬧中結束一天,我期盼著這麼輕鬆的生活,卻不理解陳柏惟的努力,連一句推薦都不敢給在前線受盡委屈陪人笑臉來保護我權利的候選人,那個比民進黨更接近我理想的政黨,我卻抓著小辮子說他們達不到100分就是不對,那我究竟還能期盼什麼、改變什麼?
不做事,就不會做錯事,只批評而不選擇,那就不會選錯人。過去這樣的自己,並不讓我感到驕傲。
謝謝基進黨、民進黨的所有黨員,謝謝所有為了理想不顧名聲不怕失敗的基層朋友,過去,國民黨用暴力,現在他們則把政治跟選舉搞髒,為得都是讓有心在這條路上的人們因害怕或顧及社會評價而遠離政治,但你們沒有選擇離開,你們承擔了我們不願承擔的,卻得不到你們所應得的,可是你們沒有抱怨,就像陳菊、就像上個世代所有為了民主自由付出的台灣人、就像為了家計搖擺身軀舞女,只是你們是為了台灣、為了我們而委屈了自己,真的好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