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香&男人way」：災難與人性

當我坐在便利商店外的座位上，丟了個麵包屑給某一隻黃褐色的流浪狗之後，我完全沒有想過，我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點遇上他。

他跟我一樣是記者出身，後來因為揭發弊案，被上級施加壓力，被迫離職，失業了三年之後，卻另外在不同的產業重新創業，現在成了國內二十大企業之一的創業金童，周宇秀。

我知道我不由自主的激動了。因為三天前，我正因為新聞正義與我的上級槓了起來，而今天早上，我卻收到資遣通知。

已經年過四十歲的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巨變。家裡還有老婆小孩要養，甚至單親家庭出身的我，每個月都還得要扛起照顧母親的責任，當然那責任裡面包括了為數不少的金錢。

周宇秀看到我注視他的眼神，我相信他很習慣別人那樣仰望他。於是他走了過來，站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穿了一雙大概需要我花上兩個月薪水才買得起的皮鞋。

「老弟，一切都還好嗎？」他說。聲音裡面充滿著自信與溫暖。

「還好⋯⋯都還好⋯⋯」

「感覺你有點迷惘，如果有需要，可以聊聊？」

周宇秀的這句話讓我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或許他從我身上看到從前的自己，又或許因為做過同樣的工作，因此他更能夠嗅到我身上的無奈吧！

「我知道你是誰，我在媒體上看過你。」

「喔？」

「我也在媒體工作」我說。或許是試圖拉近距離吧！

「那很好呀，有碰上什麼困難嗎？」

「我被資遣了，我沒工作了，我很想請教你，是什麼信念，或者說是什麼覺悟，讓你可以重新站起來，獲得更大的成功呢？」

周宇秀聽完我的話，笑了一下。那個笑容是媒體最常捕捉到，也或許就是那個笑容，讓媒體把他封為金童！

他看了一下四周，街道上幾乎沒有路人，除了我跟他之外，大概就只有我剛才進去過的便利商店裡那位店員了。

接著周宇秀又靠近了我一點，貼近我的耳朵旁，輕聲說。

「你得自私。自私才會成功，不要給任何人生存餘地，越少人活著，越少人搶資源越好，包括，你剛才餵的那隻流浪狗⋯⋯」

聽完周宇秀的話，我的眼睛睜得老大，我苦笑看著他，猜想他是在開玩笑的吧，他看著我的表情顯得有點促狹，我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我選擇相信他是因為我的喪志，在逗我開心。

正當我打算追問下一句的時候，霎時間，地面開始劇烈的震動。我雖然坐著，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災給晃得無法安定，而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周宇秀，也在這時嚇得臉色發白。更驚人的是，這個地震並沒有在短時間內停止，巨大的能量甚至在地面上造成裂縫，從一兩道小隙縫，開始裂成大裂痕，我跟周宇秀所處的整塊地面直接往下崩塌，幸好我還抓住了崩塌的地面邊緣，只不過我的下方已經整個凹陷，看不到盡頭，而周宇秀則是落在一個不算陡的斜坡上，他抓住了電線桿，整個人雖然也有危險，但至少他是踩得到地面的。

不管從任何人的角度來看，我跟周宇秀雖然各在崩塌的兩方，但是我肯定是處在更加危險的情況中。

「救命呀，救命呀！」周宇秀的眼神看著我，像是替我感到著急地大聲喊著救命。

就在這時候，便利商店裡的店員總算衝了出來。可以想見店裡面的雜貨掉了滿地，但畢竟人命關天，他一衝出店門，就對著我大喊。

「先生，你撐著，我過去拉你！」我在那一刻感受到人性的光輝，先前被資遣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只不過，周宇秀接下來的舉動，則讓我傻了眼。

「我給你三十萬，你先過來拉我⋯⋯」周宇秀的這句話顯然是對著便利店小哥所言，而便利店小哥一聽，人也愣了。

「可是⋯⋯他比較危險⋯⋯」小哥畢竟有點良心，當下說出了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他比較危險，但只要再一次地震，我也可能掉下去，五十萬，快點過來！」周宇秀這番話說完後，我頓時了解了他先前對我說的事情不是假的，那真的是他在浴火重生後，所得到的體驗。的確，不管任何情況下，他都應該先救起他自己，而不是去理會他人的生命，自私，才是生存之道。

便利店小哥這時候聽到五十萬這個數字，立馬做出決定，他沒有再往我的方向前進，而是衝向周宇秀的所在地。我的心頭雖然涼了一截，但也只能抱著僥倖心態，心想周宇秀被救起之後，便利店小哥應該就會過來了吧！

沒想到就在便利店小哥一手拉著電線桿，一手拉著周宇秀的手時，一波更大的地動能量再度襲來。這次的振幅更大，更劇烈。我死命地抓著地面的邊緣突起物，即使那已經都劃傷我的雙手。但我卻看到在這激烈的搖晃中，對面的便利店小哥與周宇秀兩人手抓緊的電線桿，也在此時被地震晃得連根拔起，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人就這樣失去支撐，往深不見底的地底墜下。

我顧不得他倆，畢竟我的雙手因為受傷以及逐漸乏力快要鬆手。「是吧，人應該要自私才對吧」就在我心中不停閃過這念頭的同時，我發現我手上的重力忽然減輕，身體感覺有另外一股力量正在幫助我脫離往下墜的地心引力。

我抬頭一看，剛才那隻黃褐色的流浪狗，正使盡吃奶的力量，咬著我的衣領，一步一步地將我往上拉，最終，我爬上了地面，而地震也在這時候停息。

我雖然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但看著大黃狗，我心中不免湧現許多感概。

資遣罷了，畢竟我還活著，這比一切都還重要！

不自私也罷了，我就算無法成功，還是應該依照自己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