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第一六五期

2020/02/07閱讀時間約 43 分鐘
本期無事年後雜談 奇魯
最近沒看什麼武俠新書,所以沒有書介可以講,這期來閒聊好了。
畢竟我們這邊是武俠故事,應該要談談武俠相關,我個人定位主要寫兩方面,一方面就是有武俠類新書(有時也講講舊的),就盡量讀完介紹,另一方面就談談武俠的精神內涵等等。
新書我是排除了網路或租書店連載大部頭的作品,像誅仙之類,因為就像阿城說的,狗吃過好吃的東西後很難回得去。當然也不是說看這些長篇大連載就不好,我敬佩的佐野陽子,散文寫得這麼好,散文自述晚年也在迷韓劇,我的一個國學老師學問很大,也在迷大陸古裝歷史小說鶴唳華亭等等。但我目前就寧願玩手遊抽卡,也不太想追這些大長篇就是。所以也請有心的讀者原諒,我很少提連載大長篇。
精神內涵方面其實就是我個人發洩一些說教的欲望而已,老男人都有種愛說教的病。武俠只是個籠統的詞,看得書多一點,會覺得其實每個武俠作家都在說自己,廣義來說,其他小說也都是這樣,所以,讀武俠評論武俠和讀其他書一樣,就是去了解作者想說什麼。但這個了解還是透過我,我也是透過我學到的理論,和我一些人生經歷去理解。所以既然是透過我,多少變得像是我個人在遂行老男人的碎碎念而已。
這期沒新書好說,只能真的來碎碎念。
總統大選前到現在,整天混臉書的我感覺對臉書越來越不耐,大選前後想說大家四年瘋一次,人總要些情緒出口,但選後隨即武漢肺炎,整個網路持續暴動至今。
也不是說大選和肺炎新聞不重要,而是臉書上那種看立場就知道想法的文章太多,找壞蛋壞事來罵的文字太多,都是負面情緒,看多像是卡痰,輕輕咳沒有用,用力咳還是沒有用,黏著難過但沒辦法。
以前沒這麼強烈的感覺,直到前幾天看了阿城的常識與通識,看完整個人清爽好一陣子,我才察覺,是我一直泡在混濁的思維和情緒裡太久了。
前陣子和實驗室學弟閒聊,講到我鄰家老伯給我的箴言:不要交太多朋友。
提到原因是我和學弟講起我爸的結拜大哥的故事,我爸的結拜大哥是個自己開家庭式合菜小餐廳的人,生意很好,SARS前在鄉下,翻桌率可以五六桌(還是更多?八九桌)除了菜好實在,做人也海派,當時餐廳裡就時常聚集一堆朋友,喝酒聊天。
但後來傳出幫人作保欠了一大堆債,債主脫產反正還不出錢,反而是我爸的這個結拜大哥在背債。之後SARS爆發,整個餐廳生意大幅下滑,人就病倒了,應該五十幾歲就肝癌之類的過世。
我鄰家阿伯說的朋友別交太多,應該是指這個。一個好人,憂勞愁苦短命。
那其實我雖然不愛和人喝酒聚會,但整天混網路,現在想想意思也差不多,而且也還真的遇過被借錢不還的事,只差在沒作保背債而已。鄰家老伯大概從小看我長大,早看穿是我的性格缺點。
我實驗室的學弟,聽我說之後反而說:他高中畢業後就沒朋友。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要的朋友是怎樣的就是,其實我覺得他現在狀況也不錯,有自己有興趣的研究題目,大家也挺看好支持,其實朋友也很多。不過我想所謂朋友有兩種,一種是能談心的,一種是除此之外其他的。我想學弟說的沒有是前一種沒有,後者我覺得很多啊,大家也都很支持幫助他(當然他自己也很努力做到讓人尊敬),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網路像是一個樹洞,其實你沒朋友,但網路讓你以為你有可以談心的朋友,但其實沒有,沒有人想聽你罵人(罵人其實是另一種討拍,人會罵人通常是寶寶心裡苦但寶寶不說,只好轉為罵人。)
所以像我整天泡臉書,其實根本沒第一種朋友(反而更多機會遇到第二種裡面的一些渾球)。所以我看起來是個海派朋友很多的人,但其實我也和學弟一樣沒朋友。
人為什麼需要朋友?金庸俠客行裡,謝煙客發令牌,說是要還一對夫婦人情,但這對夫婦沒有需要,所以流出在外。我當時就在想,這對夫妻不需要謝煙客這樣本事很高的朋友,連這樣本事很高的朋友都不需要,說不定他們根本不需要朋友。人好好的有對方,不需要朋友。(例如自從沈默結婚後我就覺得我們越來越不是朋友了XD.)
古龍好像也寫過類似的故事,但我忘了哪本書。總之就是單身高手總會欠些不需要他們還人情的夫婦人情之類個故事。
但我現在覺得,有可能高手根本不是真的欠人情,高手只是沒朋友,高手羨慕那些能當真正朋友的夫妻,羨慕那些有真正朋友的人。欠人情只是個說法,高手根本熱臉去貼人冷屁股,就像我們整天在臉書上做的事一樣。
謝煙客其實是個自私,心眼小難相處的混帳,沒朋友很正常。我們都是謝煙客,嗯,好吧,至少我是。想像自己是高手,到處罵人,但其實就是沒朋友而已。
謝煙客可能的英雄成長旅程在金庸的書裡並沒有寫。但金庸給的旅程起程是,他收了一對和他自己一樣的混帳當徒弟。雖然我不太樂觀這會是有好的結局就是,但這就是金庸給的一點點成長的希望(不是徒弟的成長機會,寵豬舉灶,寵子不孝,但當囚犯管我總覺得也未必是好,所以比較有機會成長的是師父謝煙客,不是徒弟石中玉丁噹)。
亢龍有悔。
我一直講我近年來不太愛金庸,這十幾年來也沒再重看金庸,也沒有興趣。金庸的說故事的態度和很多意識形態我不太喜歡,但金庸武學的象徵藝術化一直很迷人。這種東西常常跳脫原故事之外留在心裡。
洪七公被美食(?)誘惑,傳授傻小子郭靖降龍十八掌時,傳的第一招就這招亢龍有悔。看描述似乎是一個正面擊打的招式(教郭靖練習是去推打樹幹),郭靖練了幾天有小成,但洪七公說,亢龍有悔的奧義在最後這個悔字。這個悔字他也是到這個年紀才有點心得。
悔,代表人會反省。人要能反省是很困難的。洪七公當世五絕,是五絕中最正氣的代表,光這個悔字,就反襯了他的正氣,正義這事不是永遠站在道德高處,正義是讓自己站在最卑賤的地方(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就因為就永遠有一大票站在高處的聖人啊,相對就有無數的大盜,這不就是現在網路現況?)。另外說像東邪,其實是個多才多藝太過聰明的人,人花招多看起來就是邪門(凡人會害怕自己不懂的東西,太有才能會讓人害怕,人害怕所以就貶低他),西毒其實不惡毒,西毒是個能忍辱知進退的高EQ份子,人其實很好相處,但沒中心思想只有自己就是最大的惡毒,南帝是個無求的人,什麼最大,無求最大,所以是皇帝,不是因為他的職業,是性格,南帝是個會為了助人自毀的人,所以是皇帝。金庸寫這些人物評價常常都是反寫,這其實挺厲害的。
後悔有另一層意義,就是透過對自己的反省,也增加對他人的理解。這個悔,也表示人看事情不是只顧自己了,能跳脫自我框架看事情,看得自然很可能就高明一點。
謝煙客不知道收徒弟之後會不會領悟亢龍有悔。
這話題就說到這,再來講件另外的事。
我在實驗是當助理,基本上打雜就是。老闆過一年多就要退休了,我在他手底下工作了二十年,他要退休了也有想到我的未來,某天說要找我談談。他是想把我塞去給業界生技公司,但叫我趁這一年多,努力充實自己,求點表現,以後去外面公司比較好被接受。
但我總覺得在外面工作好像不是這樣的。在學校在學術圈,理論上是要與時俱進,但公司工作,通常不就是螺絲釘,人家要的是穩定可靠。
我在他手下不太動腦混了二十年,老闆也心知肚明我其實雖然長期號稱混學術圈,但就是個草包。但有時我也覺得現代人會不會活得太辛苦,動不動都是要終身學習努力成長什麼的。
但這種焦慮感我覺得也不只在學術圈,在我們這種一日生科終身科科的生科行業。我們永遠達不到世界的要求,所以我們常心虛,然後一路進化成看不起全世界,全世界都不如自己,都對不起自己的老男人。
不知道,我也很焦慮中年失業要怎麼辦?但我有時也很硬頸(只有這時候我會說我客家人),我就是要耍廢。
之前覺得老闆要退休了,剩下的時間應該是看守內閣,輕鬆混點日子,但最近覺得根本是動員戡亂啊。
要如何給自己評價?我的人生真的不夠努力嗎?(天天玩手遊好像也真的不太努力,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應該是工作狂嗎?)
不知道,我只是硬頸,聽老闆要我上進的說法,我反而想要繼續當個廢物。
亢龍有廢,不知道這算不算也是種境界。

本期附加

雖然說我不太看網路連載小說,但最近剛好看到這部還不錯,作者好像剛好和我同名,推一下,喜歡請點個讚,最好來個素質三連(這裡有這種功能嗎?),但不喜歡也沒關係~~~

中二病廢柴大叔也想要談戀愛!



1.
2019年的最後一天,濕濕冷冷的,不想上班,想在棉被裡多待一會。等清醒一點時發現已經遲到了。


上班後老闆看了我一眼,好像忍住什麼話沒說。


那個眼神觸動了我的玻璃心,我在實驗室找點事做,但明天元旦,雖然只放一天,但我今天也不想排工作,不想明天繼續工作。
我越想越厭惡自己,於是在考慮了兩個看盆栽的時長後,決定辭職。


幻想和老闆大吵一架,然後把辭職信丟到桌上,霸氣瀟灑地轉身離開,從此再也不回頭。
但其實並沒有這麼戲劇化。我反而是帶著羞恥感,收拾了屬於自己的雜物,低著頭紅著臉離開。


走在校園裡,不想馬上回家,不想面對自己。其實我不用辭職的,真正看不起我的不是老闆和同事,真正看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回家去面對自己。


想說到台北工作幾年了,其實到過的地方很少,就趁現在四處走走吧。


走進捷運,隨便搭上車,到一個沒去過的站,下車走走。
來到一處略為斑駁清冷的街上,我看到了一間學校,有個操場,恍恍惚惚,我不知道就怎樣跑進了學校。


可能在台北市吧,學校好像沒有這麼門禁森嚴,應該放寒假了,學校裡沒有什麼人,我一個人在操場上閒晃。
「你也是來參加甄試的嗎?」有個聲音從後面叫我。
我轉頭看,是個穿著白色中國風功夫裝的女孩子,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帶著眼鏡,短髮,手上還拎著一把中國劍。
「什麼甄試?」
「俠義聯盟的入門甄試啊。」
「喔喔,什麼,我……」我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股寒意,接著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就到了一個教室裡了。

「你剛剛昏倒了,我怕來不及就順手把你抬進來了。」中國裝女孩說:「我剛剛幫你把了把脈,看你氣脈虛浮,應該是太常熬夜了對吧。」
我還沒有回話,本來有點喧鬧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有個穿著襯衫短裙,綁著馬尾捲髮的女教師抱著一本記事本和教鞭推門進來,來到講桌前,手上東西放下後,我目光就很難從白襯衫上移開,很怕上頭算下來的第二顆鈕扣會隨時崩開。
「各位同學,我是你們的班導師,歡迎各位同學加入我們的訓練班,我們將對各位進行三個月的訓練和考選,選出可能加入英雄聯盟的人才。希望各位同學竭盡全力,爭取好的表現。今天,我們要先來選出班長。」
「有人要毛遂自薦嗎?」台下有人起鬨道。
「不,我想用考的。考跳遠好了。誰跳得最遠就當班長。」
老師帶著全班到外面操場,一個沙坑前。
「從這立定跳。」老師用教鞭在沙地上畫了一條線。
有個同學就站上前準備要跳,老師說:「等等,是背對著往後跳。」
往前跳容易,往後跳一般人卻很少練習。我看著一個人接著一個人跳,有些人跳得太用力了,摔成後腦著地。但同學臥虎藏龍,也有幾個往後跳也可以跳上個三四公尺,我覺得都可以去比奧運了。功夫裝女孩用後空翻,用手著地來算,也有三四公尺。
我排在最後,想說我只是個天冷血管收縮動不動就會昏倒中年肥宅,就放過我吧。

突然間我抬頭,看到校舍頂樓邊緣站了一個男子。校舍有六七層樓高,從那個高度摔下來應該是必死無疑。我急忙出聲提醒大家看。

功夫裝少女見狀,加速往前跑,一個猛虎硬爬山撐著牆爬上了二樓,從走廊一路往上攀跳。就快要到頂樓時,那人背對著往下跳,功夫裝少女伸手一撈,卻差一點沒撈到。

男子直挺挺的掉到操場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大家急忙趕過去看,那人頭部流了一堆血,雙眼緊閉。
「怎麼辦?要叫救護車嗎?」有人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我鑽進圈子,蹲下試著摸摸他的脖子看還有沒有脈搏,但我很緊張,天很冷手很冰,也不知道摸不摸得到。正努力感覺時,那人突然睜眼,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說:「謝謝,我沒事。我還是沒有勇氣自殺。」
你剛剛不是就是自殺了嗎!我心裡吐嘈但沒有說出口。
「你不要亂動,等救護車來吧。」我說
男子坐了起來轉轉頭看了看圍觀人圈,然後說:「我沒事。」一邊站了起來。
老師拿著筆記本走了過來,分開大家圍著的圈子,站在男子面前,對他說:「給我你的名字,從今天起你就是班長。」另外伸手拿筆指著才又從校舍裡跳下來跑回來的功夫裝女孩說:「你當副班長。也給我名字。」
最後看向我,我有點征住,從來沒有美女這樣盯著我看,老師身上傳來一股香氣,我有點神魂顛倒,老師咬了咬筆想了一下:「就你,當衛生股長好了。負責收拾打掃。今天先這樣,解散,去宿舍找個人房間安頓。幹部留下來,我有事情交代。」
2.
班導師帶著我們三個走到校舍一樓的一個辦公室,來到一張辦公桌前,從桌上拿了一疊多孔活頁紙給班長,說:「你晚上去宿舍找同學一個個談,登記所有同學的資料,整理好給我。」
「要哪些資料呢?」班長問。
「最少有名字,其他不拘,願意多說都記下來。」班導接著拿著一個黑色筆記本給副班長說:「你負責側記,跟著班長,分別記錄,但不用記資料,記你觀察到的感覺就可以了。」最後老師勾勾指頭對我說:「來。」
我跟著班導師走到牆角,一排鐵櫃前,然後轉身進前一步,右手穿過我的左耳邊砰的一聲拍向鐵櫃,我怕碰到她的身體於是只能緊緊背貼向鐵櫃,我不敢低頭,但好像感覺有什麼東西頂住了我的胸口。
「……這,難道是所謂的壁咚。不可能啊……」我感到我的某個器官正快速充血,我是說臉頰。
「同學往旁邊讓一下」班導說:「你壓到鐵門了」。
「喔!」我趕緊往右邊挪了一下。班導右手拉開鐵櫃門,從裡面拿出一隻竹掃把和一塊抹布,一隻鬃刷。交到我手上說:「宿舍需要清理,今晚你先把廁所打掃一遍。其他地方逐日再清理。」
「Yes,Sir。我知道了,打掃就是我的天職。」
「很好,大家都解散。」
我跟著班長和功夫裝少女走往宿舍。我看的班長後腦頭髮上還黏著污血,忍不住說:「你真的沒事嗎?不用看醫生嗎?我可以幫你去登記同學資料,你要不要晚上先去掛著急診。」
班長說:「沒事,我筋骨很硬,從小就這樣了,有什麼傷很快就會好。沒事。」
很快我們走到宿舍,是棟獨棟公寓,每層樓有十個房間,一共有四層。
我找到廁所,放下東西,準備開始打掃。
班長叫住我說:「就先從你登記起好了。」
我報了我的名字,之後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有什麼專長嗎?」班長問。
「小時候我以為我很聰明,但長大後發覺聰明的人很多,自己根本比不上,我工作了二十年,但其實也只是做些很基礎簡單的工作,也不算什麼專長。如果真要說我有什麼和別人不同,那就是我還算喜歡看小說,一年總會看個幾本,但看書也是沒用的事情。」
「喔喔,讀書人。」班長在筆記上寫下。
班長副班長離開後,我一個人默默打掃。邊打掃邊整理現況。
莫名其妙混進了這個訓練班,聽起來是個什麼精英的訓練營,感覺自己完全不勝任,但好像可以包吃包住的樣子,我失業了,還是中年失業,又沒有啥特殊專長,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新工作,或許就在這裡混一下也不錯,也沒說當學生就一定要能畢業的,反正摸魚三個月,時間到再離開。
更重要的是,那胸部的觸感還有香氣,還留在我的腦海裡,想起這些,我有點飄飄然。
天色很快暗了,我才掃完兩層樓。想說先出校園去吃個晚飯,回來再繼續掃。於是放下掃具,穿過操場要出去。但被警衛攔下。
「你是學員對吧!依規定受訓期間只能留在學校內。」
「我只想出去買個飯,不久就回來。」
「宿舍地下室有廚房,裡面可以開伙。」
警衛有點口氣不善,但我個性懦弱不敢衝突,於是只好摸摸鼻子回去宿舍。

地下一樓果然有個大房間,裡面有好幾組流理台及對應的大理石桌,上面有各種廚具,烤箱,果汁機,微波爐,還有兩個大冰箱和一排木櫃子,上面有各種食物。
有個廚師在那裡接受點菜。
這裡是少林寺的廚房嗎?中華料理廚院?
我問廚師我想自己做可以嗎?我廁所還沒掃完,不想排隊等點菜。
廚師說會的話,這裡東西都可以自己用。
餐廳隔壁獨立有個倉庫,裡面有各種食材,我打開冰箱看了看,連高級牛肉和烏魚子等等平常吃不起的食材都有啊。
我回到餐廳,四處看了看,看到木櫃上有九層塔,瞄到廚師桌上有一塊沒用完的里肌和生薑。我向他要過來,肉切成小片,薑切細絲,煮一鍋水,丟進肉片,等水開撈去浮沫,灑上鹽和九層塔。另外再用平底鍋煎了兩個荷包蛋,低了幾滴醬油。挖了一大碗飯,準備就著荷包蛋和豬肉湯吃。

剛找椅子坐下,功夫裝少女這時湊了過來。她盤子裡有塊魚,還有兩樣青菜,她看我碗裡只有荷包蛋,就說:「你這樣吃太不健康了。要多吃點青菜。」然後不由分說就撥了些菜到我碗裡。「我還沒下過筷子。」然後夾走我一顆蛋:「這個看起來不錯。」
「蛋再煎就有了啊。」我抗議道。
「那你再煎。」少女筷子不停先把蛋咬了一口。
「我鍋都洗了。」
我和功夫裝少女面對面吃著飯。但光吃飯不說話好像也挺怪的。
「你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甄試?」我問。
「我家是武術世家,但我哥不想繼承武術,我爸很傷心,所以我想在江湖裡闖出一點名號,讓我爸開心。」
原來是個戀父少女,我心想。
「現在還有江湖?」
「還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功夫裝少女扒著飯說。吃了一半又舀走了我一碗湯,不過我本來就煮多了,所以也就算了,湯少不知道怎樣煮。
「湯好喝。我以前沒吃過這樣的做法。」
「這是我家鄉的做法。很簡單,但還不錯吧。」
吃完略為收拾,我爬上三樓,三四兩層樓的廁所我還沒掃。但吃完飯所有人都在洗澡上廁所,我好像也不方便工作,所以先回了自己房間。我的房間號碼是404,進房後放下了行李,躺在床上玩了一下手機,準備晚一點再去打掃。
3.
結果我打瞌睡睡著了,醒來已經十一點。走到廁所繼續打掃,好不容易打掃完三樓,四樓也只剩女廁一邊還沒掃。雖然是女廁,但我先在門口問了問裡面有沒有人之後,看沒有回應,我就掛上清潔中的牌子,進去打掃。

  先掃完走道,再一間間打開廁所隔間門,掃地還有倒垃圾桶,我打開到最後面一扇門時,嚇了我一跳。裡面居然有個穿著白襯衫剪著小丸子頭也差不多和小丸子般大的小女孩坐在馬桶上。

  我直覺反應把門用力關上,裡面沒有聲音,接著我打開門,裡面小女孩不見了。在關上門,打開,小女孩又在裡面。
  我心裡發毛,東西一丟就衝出廁所門口。

  我想到漫畫裡傳說的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的花子,是在學校女廁裡面特有的鬼怪,傳說會把看到他的人抓進廁所裡消失。
  但我在門外檢查了一下,我還在,沒有消失。但想到此,突然有點悲哀,肥膩中年,連鬼都不想要嗎?

  雖然日漫看很多,但也沒有學會日語,花子是日本鬼,可能要用日本話和她溝通,但我不會,不過想想阿彌陀佛也是印度話,可能神鬼的世界印度話是國際語言吧。
  我心裡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回到廁所,鼓起勇氣開門,這次沒見到花子。我匆匆的收完垃圾桶,接著關上門,隨便把走廊的地用水拖一下就跑了。

走出教室剛好看到班導師迎面走來,我忍不住看她,她沒理我轉身進廁所,但地上積水未乾,班導沒留心地上,滑倒往後,我直覺反應過去想扶住她的雙手,沒想到我力氣不夠,被拖倒在地,我墊在了班導身體下方,班導翻身,雙手撐住地板坐起。但曾經有一瞬間,我臉上好像有被什麼柔軟但沉重的東西結結實實的甩過去。

  「對不起,謝謝你。」班導說。
  「是我的錯,我沒把水拖乾。」我接著把我遇到花子的事情講給班導聽。

  班導聽完顯得有點害怕。想了一下說:「對不起,可不可以麻煩你等在門外。」

我隨著班導到廁所門口。她關上門,等了一會道:「你還是出去好了。」我剛走幾步,她又說:「等等,你停在門口大聲說話,說到讓我聽得見。」
「啊!是要說什麼?」
「那你唱歌好了。」

我在腦中翻找了一下,決定來唱個囚鳥。
我是被你囚禁的鳥,得到的愛越來越少……

囚鳥這歌不會太激昂,說是要大聲唱,但夜深人靜我也不想被宿舍其他人怨恨。

  這首歌雖然看起來是一個抱怨男/女朋友對自己越來越冷淡,可能劈腿變心的故事。但我一個單身狗為啥對這歌深有感觸,是因為我總覺得我的職場人生,也就像一隻囚鳥,做著困頓無興趣的事情,只是公司可有可無的棋子。我年輕時曾經想靠寫作賺錢,但現在越老越窮,越認清現實,寫作是不可能賺錢了,至少我不可能。所以人生至此,只剩自憐。
  寫書賣錢是不成的了,一生無用,但我也不是一無所得,有時也好像得到一點清明,在我眼中,人皆自憐。
  熱戀的男女,或許比關係冷淡的男女更覺得自己是囚鳥。為什麼你不愛我?為什麼你不像我愛你這樣愛我?我屈從了,就算你對我不好,我還是愛你,我用屈從用自囚來顯示我的愛……
  對了,這是一本叫戀人絮語的書裡說的。讀書好像還是有點用。但也就是窮開心這麼點用。

  歌唱完,背後被拍了一下,我轉過身,班導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後面:「我要到隔壁洗澡,你可以繼續在門口等我一下嗎?」
4.
  洗澡間就在廁所旁邊,我一樣守在門口,不過不用唱歌了。
  我東張西望,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等會也要一個人洗澡!
  還是就不洗了,冬天一天不洗應該沒關係吧。而且我好像也沒帶行李來。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想著想著頭突然有點痛。

  突然間,我發現眼前腳下有個影子,定睛一看,是花子。
  我嚇得倒退一步,我揉揉眼,這次花子沒有突然消失,反而一步步進前。我被逼得一步步退後,退到了班導的澡間門前。
  我敲敲班導的門:「花……花子出現了……」

  班導圍著一條大浴巾開門,帶著沐浴乳的香氣。啊!

  「姊姊!」

  什麼!眼前的小女孩是班導的姊姊。

  花子俏皮地吐了個舌頭,一閃就不見了。

  班導後來向我解釋,她姐姐從小練了一種奇特霸道的武功,雖然讓她得到了過於常人的能力,但代價就是身體停止了長大。
  「為什麼要練這樣不好的武功呢?」
  「因為這世界還有很多可怕的東西。接下來上課會教你的。」

  亡國感嗎?為了對付怪物讓自己也變成怪物?
  我不太理解。

  回到臥室,打開櫃子,所幸裡面有些換洗衣物,我洗好澡,回到房間,關上燈,拉上棉被,感覺裡面還有抱枕,軟綿綿的。我心想這校舍的配備真好。
  抱著快睡著時,發覺抱枕動了一動。
  我趕緊鑽出棉被,開燈看,是花子。

  「你看過我上廁所,所以要對我負責喔。我要睡了,我睡著時不會醒,你可以對我做你想做的事喔。」花子揉揉眼,躺了回去。
  我搖了搖她,已經睡死不醒。我看著她的睡相,只好幫他把棉被整理蓋好,然後穿回衛生衣褲,從衣櫃找到一張毯子,捲起來再蓋上外套。關燈,躺回地板睡覺。
  幸好今年冬天不太冷。

  早上醒來時已經快八點,花子人已經不見。我到餐廳簡單找了三明治吃,匆忙趕到教室。
  教室裡人幾乎都到了,我趕緊找了空位坐下。
  第一堂課還是班導來上課。

  第一堂課是神話課。

  上古時期,天神創造了許多古老文明,所有擁有金字塔的古文明,如埃及,瑪雅,阿茲特克都屬於同一批天神所創。中國其實也是,只是當時神的代理人黃帝下了一個決定,乘龍離世絕地天通,所以軒轅墓是金字塔的事實沒有流傳到後世。黃帝當初離世隱居的蓬萊仙島就是台灣,只是軒轅墓因為地殼變化隱沒到了海底。

  瑪雅文化流傳的世界末日,已經降臨。末日不是一個瞬間的毀滅,是世界進入了不同的時代,而毀滅的種子總在最光明的地方發生,上古的怪物逐漸甦醒,特別在仙島台灣,最可怕上古怪物都將在台灣甦醒。世界從沒有像今日這般需要英雄。而我們學員就是英雄的種子。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會有許多課程讓我們發崛自己的潛力,或者提升自己原來就有的實力。

  「既然台灣是仙島,難道沒有什麼神仙留在這裡嗎?為什麼復活的都是怪物惡魔?難道不會是天降救世主,帶領我們創造更好的世界嗎?」

  「古神已死,我們是人,就算復活的是神,你確定他們會原諒把世界搞成這樣的人類嗎?」
  「不會嗎?」我頂嘴。
  「不知道,所以我們要有準備。」班導輕嗔薄怒,我看得有點痴。

  雖說如此,我心裡總有點反骨,不以為然。

  楊牧的疑神,第一句說:「宗教的首要在教人謙遜。」
  疑神是我大學時很愛的散文集,讀了很多年後,才比較有體會:楊牧在書裡說的是疑神,是在懷疑宗教,但其實搞文學或是科學都是不用把宗教當敵人的,只有宗教才會把另一個宗教當敵人。
  楊牧的疑神其實是佈道書,訴說著楊牧的信仰:藝術至上。

  所以我從楊牧這邊學到的,或是年輕時的我就算十分無知也被楊牧給吸引的(楊牧更崇隆的身分是詩人,但我從未讀過楊牧的詩,我不懂詩),但我是楊牧的信徒,我從疑神這本書裡學到的是:是人要相信某個東西。
  人要相信神。要相信神。不在神是什麼,是要學會相信某個東西。
5.
神話課只有一堂,第二堂課來了一個是從台大來兼課的男老師,年紀看起來不太大,人黑黑的剪了個平頭,穿著很輕鬆隨便,不太像是個教授,倒像是走在路邊的鐵工。課程是有點玄的五行相人術。
五行是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相術是指把人的形貌分成五種,木型人削瘦,金型人方正,水型人肥胖,土型人厚重(如龜背)每種人有不同的個性,火型人上尖下寬,而不同形貌的人有不同的個性,木型的人仁厚,金型的人重義(輕財),水型的人聰明,土型的人守信用負責任,火型的人通情達禮。
這個五行學說和中醫也有很深的關聯……

老師在黑板上畫圖,簡單講了一下論點脈絡,訂了些題目給同學分組。我和班上同學都還不熟,只能找接觸過的班長和副班長,三個人一組,抽了一個題目,下個月上台報告。
分好組,排好將來的報告時間之後,老師就開始閒聊:
「……其實像我這麼活著的人,多少精神上都有點毛病。有時我聽著朋友說他們精神疾病的症狀,我都覺得我好像都有大概七八成,只是都不嚴重。XDD 但我也不會去醫院檢查甚麼的,因為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而且我完全不信任西醫系統,我覺得還好的東西,他給了我一個病,要我相信我有這個病,是個病人,必須接受治療,那我沒病也有病、有病也變嚴重了。事情不是這麼來的。
  疾病在中醫是流動性的東西,不是定型的東西。比如高血壓這種東西,在西醫裡就是一輩子的病,在中醫裡,高血壓嘛,可能是肝火旺麼,把肝治好就好了,哪來一輩子高血壓。精神疾病也是,甚麼憂鬱症、躁鬱症,在中醫來看大抵也是肺氣鬱結、肝血虧虛、或甚至是你身體哪裡有瘀血,去治你的病就好,不會把你視為甚麼病的患者。
  所以如果你對疾病的概念是中醫式的,你對疾病是不會多尊敬的,因為你知道這只是個暫時現象;但如果你是西醫式的,你有了甚麼病,你就有了一個身分,而你的心理會認定自己就是這個身分,你的身體也會照著這個心理的認定去改造了。西醫的疾病對人而言,就是一種強力的洗腦,讓你認定自己病了,跟別人不同了,比別人差了,於是本來只是身體生病,最後連精神都病了起來,比身體還嚴重。
  我是不懂這個醫療系統為甚麼要這樣,但他就是這麼運作的。甚麼症狀都有一個病稱,有這個症狀的人就是某種病人。還沒醫好你的身體,就先把你的精神打垮。然後再給你吃一堆會破壞身體的東西,讓你的身體更垮,於是精神也加倍的垮。
  人對於自己有甚麼身分,是會非常熱愛的。比如你是個「台大人」、「台灣人」、「男子漢」、「武俠人」、「國民黨人」、「中國人」,身分會讓人對自己的存在感立下肯定的感覺,這是每個人都最需要的東西。所以當你有了一個身分,你的身體和精神都會全力認同他,打死不會離開。好啦,現在權威的醫療體系給你一個身分,是甚麼甚麼症患者,請問你要怎麼把這個病治好?
  算我不懂甚麼憂鬱症、躁鬱症之類的吧。因為我覺得根本方向錯誤到極點,懂來幹嘛??疾病不是這樣對待的,這種搞法只會把人醫得更壞。一開始就不對了。

  扯開出去講,但也不算扯開。比如「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無性戀」這種分法,我也一直覺得怪到極點。中國自古沒這種分法。男人愛男人愛到想跟他做愛,頂多就說「龍陽之興」、「斷袖之癖」,是「興」(嗜好)跟「癖」(癖好),卻不是一種戀愛的身分,或是疾病的名稱。你對某個人情感濃度太高了,高到變成了癖好,就這樣。也許有一天你會沒了這個癖好,也許一輩子都這樣,但也沒甚麼。
  而男生跟男生之間能不能有愛?當然可以,愛到比女朋友或老婆還愛都可以,都是很正常的情感。男生跟女生相愛就結婚,男生跟男生相愛就結拜兄弟。但放在西方的系統,就變成「同性戀」了,而西方沒有結拜兄弟這種東西。要嘛你就是我的競爭對手、敵人,要嘛你就是我的老大,或我是你的小弟。西方的同性之間一直處於很不健康的關係,而我們居然引用他們這套,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好像誰真的生了甚麼病一樣,到處歧視,弄到一堆人自殺、家破人亡,最後還要平權運動,根本瞎搞一場。
  總之,在我看來,西方的東西都很有問題。我覺得我們活到這個時代,還是太崇洋了,只知道接收,不知道篩濾,其實很多東西都需要重新整理過。而不是隨便拿個名詞,就認定你躁鬱症、你同性戀的到處射傷別人。很無聊。」
我對老師說的身分認同頗有感觸。我時常陷入一種矛盾心情,我追求別人的認同,我依賴朋友,我渴望成為受歡迎的人,我渴望成為文青(現在是文中了),享受文青的光環但我又時常看不起文青,覺得文青同溫層太深厚,天真無知。
我突然想通這終究還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自己太熱愛追逐身分。
身分,米蘭昆德拉。盡管我看了這本書這麼多,我還是沒能真正學習到小說裡要傳達的智慧。
哈利波特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第一集。魯鈍胖子奈威知道了主角三人組準備幹些違反校規的事,冒著得罪朋友的風險也要阻止朋友,最後睿智的校長在知道後給奈威加了很高的分數。哈波一在稱讚完主角的勇敢,智慧,犧牲之後,特別表揚了奈威這個在書中不太起眼的胖子,這情節讓我印象深刻。
我真心佩服奈威,我不是奈威,我既鄉愿又傲慢,可能是我命盤中火星、月亮和天王星形成的T型三角,三刑會沖的關係。
唉,說好要流動的,我的思維還是努力的跳進框架裡。
身分,追尋身分,這是從古至今皆然嗎?古人就熱愛了,所以才有五行相人術,還是現代獨有的時代病?
6.


下午的課是占星學。
老師姓唐,坐著輪椅進來。
一來就說最近運勢不好摔斷了腿,今年土冥會,土冥約四十年一會,會有不好的事發生,請各位同學千萬要注意。
占星學基本上是由行星,星座和宮位所排列組合成的語言。和世界上其他語言一樣,都飽含了欺瞞和想像,有時候我們看星盤,看的只是自己虛構的故事。但占星如同宇宙是真實存有的,但人心不是。
因為時間有限,老師簡單介紹了一般星盤的位置和意義。接著發了講義,列舉了各個行星和星座及宮位的代表意義。
我到下午昏昏沉沉,上著課邊打瞌睡,熬到傍晚,快下課時,有一段自由發問期間。有同學就針對一些切身的命盤去尋找解釋。
......基本上最外環的就是星星位置,星星在天上,大家都一樣,土冥會的影響都會有,只是不同人落在不同的宮位,有著不同面向的影響。
十二宮,代表的是業力,即過去來世,隱密的精神影響。
土冥落在十二宮表示可能今年會時常感到沉悶痛苦。
聽到這我突然從瞌睡中清醒。因為其實這幾天我都做著噩夢,關於被遺棄和孤獨困死的惡夢。而且想想,我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的人,也是和大約四十年前的一場噩夢有關。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晚我突然夢見身處在無垠的宇宙中,看見太陽變成火紅,月亮巨大近得快要墜落到地面,宇宙即將毀滅。
我當時還只是個小學生,才剛對世界有點理解,對未來照說要充滿期待,但這個宇宙毀滅的噩夢讓我好幾個禮拜都恍恍惚惚,那個噩夢的場景好像一直在眼前。
小學課本教的是蔣總統說的,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印象中是印在作業本上的底頁)。我小時算是個聽話的學生,有認真聽信蔣總統這樣偉人(當然現在好像不是了)的話,所以我對宇宙終將毀滅這件事覺得害怕。
人生不是只要生小孩就完成目的了?因為小孩的小孩的小孩就算活到天長地久,終究天地也會毀滅。這樣蔣總統說的道理不是不能一以貫之嗎?
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從那時期我不時想這個問題,但想不出來,年輕時可能覺得沒有,想不到所以沒有,當然好一點的,我寧願相信人活著是為了快樂,而比較"實在的"快樂是建立在對他人的愛和互利之中(愛和助人是物種演化留存在我們基因裡的設計,愛和助人讓我們快樂)。但年紀越大也越覺得這世界充滿各種混帳,這世界就不是一個和平和愛的世界。


但我已經用這些追求和思考來安撫我的恐慌,我很久沒有做這樣的惡夢。上一次土冥會我還小,但這次我已經老了,真實的死亡已經是必須實在面對的問題。
能夠不恐慌嗎?如蚍蜉朝生夕死,還是充滿感恩。
另一方面我的夢也充滿憤怒。一個人被困在地底,如同華山後山魔教十大長老,或者在虛空的宇宙中被巨大的植物花莖給包圍吞沒,種種被遺棄的孤獨的情境。
但我這噩夢和土冥會有關嗎?還是其實根本只是選舉創傷症候群?
7.


晚上,我和功夫少女和自殺班長同桌吃飯聊天,說是要討論人相學報告怎樣寫,但其實也就是在大家都還不熟的情況下,先伸出一點社交觸手。


班長臉是方型的,好像金城武這樣,要不是眼神深處有點憂鬱,看起來也是個帥哥。其實平常的班長多半時間內是個帶著笑容,待人也很溫和,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
我說看班長方型臉,應該是屬金。
功夫少女是個圓臉,應該屬於水型人。
功夫少女回我:「那你應該是土型人。」
「我只是胖好嗎,其實我瘦個三十公斤應該也是帥哥。說不定我瘦下來也會變成其他型。」
「那你有瘦過嗎?」功夫少女說。
「沒有。」
那就是了。功夫少女說




「你身體好一點了嗎?」我問班長:「為什麼昨天突然要跳樓?是有什麼傷心事?還是莫名所以的憂鬱症發作?」
雖然感覺不太好意思探人隱私,但絕口不提好像又太冷漠以對。所以我補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不知道,我只是在陽台看風景,突然之間有股衝動想跳下去看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之前問過功夫少女了,仗著年紀大,我也就扮演一下囉囌長者的角色,可能會稍微惹人討厭,但反正也合乎社會期望(老人家都很囉唆),所以有時反而比較受體諒。但關心一下適可而止也就是了。
晚飯完在走廊上遇到班導。我繼續倚老賣老亂問問題。
「不是要訓練打擊邪惡力量的菁英嗎?為啥一開始的課感覺都是些神棍課?不是應該要教一些龜派氣功或螺旋丸影分身之類的嗎?」
「你看過西遊記嗎?」
「剛好熟。」
「菩提老祖當初要傳孫悟空法術時,問他要學天罡三十六還是地煞七十二,你說你熟,那問你:孫悟空當時怎麼選?」
「孫悟空說多裡撈摸,選七十二番變化。意思就是七十二比三十六多,如果只能學一套,學招數比較多的比較值。」
「那再問你,豬八戒學的是什麼?」
「天罡三十六。」
「那豬八戒和孫悟空誰比較厲害?」
「孫悟空啊。」
「錯!」班導說:「整部西遊,流汗流淚幹得要死的是孫悟空,豬八戒開開心心混著混著也就得道了,你說誰強。今天教你的這些就是天罡三十六,什麼龜派氣功之類都是地煞七十二。只是末節。」
「所以我們的教育只是要叫我們當豬八戒?」
「只有你是豬八戒,其他人可以是二郎神。」(註:二郎神在西遊記也是學天罡三十六變化,把孫悟空剋得死死。)
突然響起警報,我從走廊上看下去,有幾個人影出現在操場上。
有兩個人背對背,被形貌各異的幾個人圍困在中間,包圍的人裡面有昨晚見到的校長花子。
兩個年輕人也都形貌特異,較為細瘦的一個像木乃伊一樣全身包著繃帶,雙手各拿一柄短刀,另一個體型像館長一樣粗勇,嘴巴咬著一柄劍,卻是赤手空拳。
雙方突然動了起來,但在我眼中看來只是一片殘影。
倏忽分開,兩邊好像身上都掛彩。
「放棄吧。你們逃不出去的。」花子校長說。
突然間在月光下,一個穿著大紅古代新娘嫁衣的女子緩緩從校門走來。所有人都不動了。我察覺到身邊的班導在發抖。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們原諒我的這兩個小朋友嗎?」女子緩步走到操場包圍圈,包圍的人紛紛戒慎至極的退開。
女子摸摸館長樣男人的頭:「你們偷了人家的劍?」高女人兩個頭的館長樣男子當場蹲坐下來讓女子摸,吐出口中咬著的劍說:「這劍本來就是我們老大的,我只是幫老大拿回來」。
「是這樣嗎?」女子說:「那也不能不和人說就拿走。」
女子拿起劍對包圍著人說:「不好意思,這劍我拿走了。」說著轉身帶著兩人離開。
眾人動都不敢動。然而,此時,我只見到班長和功夫少女不知何時跑到了校門口,攔在三人面前。
班導見狀不禁扯開喉嚨叫:快回來!
8.
說時遲那時快(我終於用上這個老詞了,繼承傳統的感覺不錯),紅衣花子校長一個閃現,衝到三人後方,應該是想要穿過去保護學生,但被全身裹滿白色繃帶的男子攔下,雙方以超過我眼睛動態視力的速度交手,只看到一片紅白流動如雲般變換的模糊區域,和傳來一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另一方面,肌肉虯結的壯漢,走向班長和功夫少女,班長持一把短刀直衝向前,壯漢用手擋刀,刀插入左前臂但沒刺得很深就被肌肉夾住,壯漢右手一拳打中班長胸口,班長倒飛而出。
功夫少女劍走輕靈,遊走在壯漢四周,劃傷壯漢不少地方,但壯漢渾不在意,只是逕直走向倒地的班長,揪起班長的上衣將他提了起來。

「小子,不要自以為是地浪費生命啊。」
壯漢說完把班長推向一邊,轉頭反手摸向插在背上的長劍(在講話的那一刻,功夫少女正把長劍刺向壯漢後心,但一樣被厚實的肌肉給吃住刺不進去也拔不出來),在此刻,白繃帶纏身的怪人突然出現在功夫少女背後,雙手握住功夫少女雙手,在她耳邊說:「殺人要有決心啊,像這樣……」握著雙手發力,把長劍推前,貫穿了壯漢胸膛。之後拉著少女鬆手,後退。
壯漢回過頭,看看自己胸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這時,突然從天而降十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子,當首一人高呼:「海巡署降魔特別小隊前來支援。」
接著十幾個人舉起手上各自的一些東西,口中高聲念著些咒語,突然間操場上憑空出現一片亮光,亮光過後出現一個巨大的由螢光所形成的捕獸夾,捕獸夾的中間就是紅衣新娘的位置,周邊範圍則把繃帶怪人和班長等人都包在裡面。
「這什麼鬼!?」我問班導。
「我不熟,但看起來應該是某種禁錮傷害法術,用法力驅動靈子能量建構出的等同物質實體的力場。」
「不會很危險嗎?」
我話剛說完,捕獸夾就彈動夾起,兩邊鋸齒的圓弧向天合起,變成一道閃亮的圓拱。
「是在哈囉!」我不禁覺得好笑,捕獸夾太大一個,根本什麼也沒有夾到。
然後紅衣新娘就帶著繃帶怪人漫步離去。
經過壯漢屍體邊時,繃帶怪人還不忘踢了屍體一腳,道:「笨狗演夠了沒,閃人了。」壯漢起身爬起,把劍從身體裡抽出來,雙手奉還給功夫少女,接著小跑步追上紅衣新娘和繃帶怪人,離開校門。
隔天,網路新聞紛紛報導,台北市區在夜晚看到明亮的彩虹,執政黨色彩報紙報導這一定是天佑台灣,給台灣的神奇防護罩,台灣未來國運昌隆。在野黨報紙則表示這代表在野黨將如雨過天晴獲得新生。
是在哈囉?
9.
我和班導急忙下樓,看班長和功夫少女狀況。
班長斷了幾根肋骨,摀著胸顫著站起,但眼神裡反而有種釋然,功夫少女毫髮無傷,不過神情黯淡。
我送班長到他房間,班導陪功夫少女回她房間。
送到門口,班長進門,我在門口揮手再見,班長突然傻兮兮笑起來。
「想到什麼在笑?」我問。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是怪物,今天見到這世界還有其他很多怪物,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輕鬆起來。」
「你心臟被插也不會死嗎?」我突然理解,今晚所見壯漢和班長有點類似,都是生命力異於常人。
「不,我沒這樣利害,我知道自己怎樣可能會死,所以我沒有真的想尋死。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突然跳樓嗎?我其實只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我想讓大家習慣是個怪物的我,我並沒有真的想死,我想活著,我想被接受。
啊!話說出口了真好。」
我點點頭,揮手:「再見。」
我走回房間的路上,迎面走來班導。我的房間在四樓,班導好像也是,但班導顯然不是因為順路所以走來這裡。
班導問我班長的情況,我簡單說了,班導聽了後,和我講了功夫少女情況,班導覺得她一下子遇上過於艱難的狀況,可能會對自信有所打擊,我和她混得不錯,要我多注意她的情況。
「今晚來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偷一把劍。」我問班導。
「這個說來話長,這把劍屬於古代一名絕世劍客所有,失去了妻子之後,劍客也不知所蹤,只有這把劍流傳至今。那兩個妖怪為何要偷這把劍我也不懂。」
「絕世劍客所有,應該是神兵利器吧。」
「你沒讀過葉言都的短篇小說<古劍>嗎?這劍在當時應該是好劍,但放在今日,就材質和鍛冶技藝上來看,也未必多稀罕。」班導停下腳步歪頭想想:「倒是可以從大俠生平這去查查這些妖怪的線索,從對話看,至少一開始的兩隻妖怪和大俠可能有些淵源,不過過去的資料也應該很少了,傷腦筋。不過那兩隻還不算什麼,真正可怕的是後來來的那個女子。」
「是個穿著很漂亮衣服的女人啊,感覺很美啊。」
「我見猶憐,所以才覺得可怕。」班導說:「我和你們不同,你們學徒還沒受過足夠訓練,出生之犢不畏虎,無法感受到妖怪的妖氣。像今晚一開始那兩隻,從遠遠看就讓我寒毛直豎了,我猜單打獨鬥的話我姊姊也都不是對手,才會同時讓這麼多武鬥派教師出手,甚至還呼叫外援。」
「可是那個女人,我看起來也只是覺得好美的一個女人。看過七龍珠吧。」班導說:「你可以想像我經過些修練,獲得內建的戰鬥力眼鏡。但你記得基紐戰隊後來遇到悟空和達爾時的情況吧,因為戰鬥力超過了可偵測上限所以顯示不出數據。從那兩隻大妖怪在那女人面前都很乖順的情況可以得知,那女人應該是更難想像的存在,但我感受不到,我連她有多強都感受不到。」
「這樣的話怎麼辦?我們這邊還有更厲害的高手嗎?」
「我熟悉的世界裡,我姊姊就是頂峰了。但很多事情不是贏不了就不做的事。」
和班導告別,回到房間,拿了換洗內衣去澡堂洗澡,洗完回來房間,又看到棉被鼓鼓的,掀開,校長又躺在那邊。
「我好害怕,抱抱我好嗎?」花子校長露出鞋貓眼神說。
(不定期連載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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