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很喜歡看鹿橋的「未央歌」,對於其中四面八方來的英雄好漢共同譜成的友情之曲深深嚮往。或許小說中,以及許多武俠小說中那種俠義之情的浪漫表現,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希望完全排徐金錢利害關係的源頭吧?
我向來自認為是害羞內向的人,不善於結交新朋友,但卻是個很念舊的人,貪心的希望能保有每個交往過的老朋友。「兩情若在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用在夫妻情人是不嫌肉麻的,但對於朋友,我也希望朋友就是一生的朋友,細水長流,相知相惜相重,常見面也好,就算數年不見再相見也不會唐突。
喜歡「七俠五義」中的一闕詞:
日日深杯酒滿
朝朝小圃花開
自歌自舞自開懷
且喜無拘無礙
青史義番春夢小紅塵多少奇才
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並不只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頹廢,那是有種看透人生、積極努力卻又不執著的心境,當然,「七俠五義」與「未央歌」這兩本書我都很喜歡,主要也是其中那種朋友之間的溫馨情誼。
現代的人際關係,一旦變成學問,就很難有真摯醇厚的情感。於是,每天除了有限的家庭生活(想想你家裡與家人真正的「談話」時間有多少)之外,就劃分成同事關係、客戶關係……雖談不上爾虞我詐,但是為何每天與一大堆人碰面,心靈卻愈空虛?
小時候,對於書中描述「外國人彼此見面,要先約定好時間,否則就是失禮。」頗不以為然,認為「興之所致」訪友才是自在率真的本性。不料,不知是隨著自己年齡愈大,還是社會愈趨忙碌,現代人幾乎不復見到這種「不速之客」的出現。
偶爾,診所,或家裏出現不速之客,也會讓我情緒有些波動。不是在意環境太亂或有沒有東西招待訪客,而是一種「專心狀態」被打斷的不舒服。或許是我喜歡聊天,喜歡交朋友,卻不願意打電話接電話一樣,我覺得那有點貶損與朋友交談的真摯與慎重。
我幾乎不與朋友談應酬話,要談天就是真摯直截的談,不拐彎抹角,不言不及義,因此,每個對談我都以一種非常專心開放的心情去面,這種慎重的狀態,不是我正忙於一件事時,一通電話或一個不速之客的突然來訪,能馬上建立起來,所以,那種「不快」的感覺,不是對來訪者不快,而是對於「我不能專心與朋友對談」的懊惱與不快。
這個分析或許可以說明一些朋友的迷惑「奇怪,與偉文當面聊天與打電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總是覺得,擁有許多好朋友是我們所能給自己最好的禮物。
但是朋友又分為許多種,比如因工作上來往,比如社會脈絡連結的(同學、親戚),還有就是除掉以上兩種,屬於生活上不為什麼而互相往來的。當然,依熟識深淺又可分為新朋友,普通朋友及老朋友。
老朋友最棒的地方就是自在,像是舊鞋子、夫妻、老狗一樣,是我們生命困頓時,不可或缺的支持力量。
羅素有一段話,講得非常清楚:
「隨著我們年齡的增加,與我們格格不入的事愈來愈多,由於四周的朋友對我們過去的一大段生活一無所知,我們過去日益增加的經驗便從平日個人的交往中被排除掉。隨著年齡的增加,人感到更多一層的孤獨是不可避免的結果。而當碰到以前的老朋友時,這種孤獨感會突然消失」
可是老朋友會逐漸凋零(失去聯絡、移民、死亡……….)唯有不斷在人生各階段去認真生活,,結交一些新朋友,然後隨著歲月的浸潤而晉昇為老朋友,人生之樂,熟大於是?
秉燭夜談不知東方之既白
一般人離開學生生活之後,很難得能有這種和朋友沒有心機清談終日或秉燭夜談不知東方之既白的日子。想想,在荒野中的伙伴們該是何其幸運,進入社會後,仍不時能有這種閒聊的機會。
其實,讀書也是一種聊天,是與作者做一番心靈上的聊天。我喜歡與各式各樣的人聊天,我也喜歡看各式各樣的書籍。
不過,奇怪的是,我卻很怕打電話。甚至有點得了「電話恐懼症」的傾向。總覺得電話聊天不算聊天,因為對方可能在摳鼻孔,可能在打電腦,可能在上廁所,而聊天是種心靈上的溝通,是要專心的,要專心聽、要專心講,才能不辜負聊天這如同讀書般的深度溝通。
若從這個角度看,我愛聊天卻怕打電話,也不算異常了吧?
有一天晚上,幾個朋友來家裏小聚。我們將壁爐的火生起來,在火光中聽音樂,談天。其實不用生火也可以聽音樂,也不妨礙談天。但生火本身像一道小小的儀式。從點火的過程,到大家圍著熊熊火光,感受到它溫度和光到最後柴盡火枯。藉著火,大家共同體驗了一個溫暖的晚上。
看著眼前東倒西歪的朋友,旁邊還剩下幾位女中豪傑在聊著天,又想起羅綸有在二十年前寫的信「...傅鐘上的天空是屬於我們的,周圍的朋友是自己的,於是酒味、煙味和笑聲,便也和這段日子般虛幻了起來,就像我們男人的世界(那些女豪傑得抗議了!),有時候不頂認真,甚至半帶刻薄,但無所謂裡,畢竟又豪爽親切得可以...」
大概是因為喜歡李太白的詩,對酒有一份詩意的情懷,也許看多了武俠小說,對酒也有份豪俠、道義、友情的欣羨。
平常是不喝酒的,可是卻喜歡酒後微醺的那種感覺--不太真實,卻又很清醒的樣子。
我非常贊同古龍說的:我愛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的朋友,還有喝過酒的氣氛和趣味,這種氣氛只有酒才能製造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