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情不好。本來在情緒最壞的點,有打開方格子,想用文字大哭大鬧一場的,但最後還是作罷了。一方面是情緒實在太壞了,沒辦法好好把想說的整頓起來;二方面是我不想寫下單純只有哭訴的文字。以前我也在盛怒之下寫過文章,那些文章,讓之後冷靜下來的我讀起來非常尷尬。每一句過於激動的言詞,都讓我覺得羞愧又幼稚。所以這次我不想再這麼做了。
現在平靜了,所以來寫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一點人際關係給我的傷。
我的交友圈很封閉。我不太交新朋友,對新的人我都很認生。但很奇怪的是,只要有群帶關係的朋友,例如弟弟的朋友、老陳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快就會接受。可能是親上加親的安全感,也可能是替「自己人」照顧朋友的使命感。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會有一種殷切的心情,覺得根這些人也是朋友了。
有了這樣的心態在前,加上因為有共同認識的人,有共同的話題在後,我一下子就會有「我們很親密」的錯覺。這樣的錯覺,讓我很容易說出內心的想法。雖然每次事後我都很後悔,覺得自己太天真、太愚蠢,但在當下的氣氛,還是會讓我這麼做。
這次算是深刻的得到一次教訓。
其實說教訓也是太嚴重,就是一個深刻的體悟。體悟到下次再也不要那麼快的認同「朋友」跟坦白自己。
這次的「朋友」,是老陳的朋友。
我跟老陳在一起很久了,他朋友的名字,我個個都聽得很熟悉。老陳常和我分享與朋友相處的細節,還有朋友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久而久之,我也產生了一種和這些「朋友」很親密的錯覺。
對,一切都是錯覺。事實上,和這些「朋友」,我只有幾面之緣而已,嚴格說起來,是連交情都談不上的關係。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電視上看到的明星,舉例劉德華,我們每天在電視上見到劉德華,聽他分享自己的故事、聽他聊天說地,久而久之就會以為自己就認識劉德華了,但事實上我們跟劉德華根本就是陌生人。
一天晚上,老陳帶著我和那些「朋友」聚會。因為都是常常聽到的人名,一下子我又掉進「我以為我們很親密」的錯覺裡。於是,當話題到我這裡的時候,我很自然的就交了心,說著那些我最近發文說到的:找自己、找靈魂、找快樂...的話題。我還說了一些更多自己的事。
此時,這些「朋友」開始丟給我一些建議。
A:妳就去創業啦,在創業路上,你可以體會到人生百態,就會快樂啦。
B:妳就是沒有壓力,你要去製造被時間追的壓力,要是你規定自己必須兩年內成功,那達到目標的時候,你就會找到你要的快樂。
C:妳應該去製造一些人生痛苦,有了痛苦對比,就很容易感受到什麼是快樂。
D:妳一個人去旅行啊,一個人旅行很快樂的。
E就比較激動了:妳之所以會想要找快樂就是妳很無知、也很自私,做好自己現在手上的事,就算不願意、不想做,那就是快樂。
其實這些建議,乍聽之下都很有理。但不知道是大家聊忘我了還是怎麼樣的,大家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個個情緒激動,手指著我、顯得咄咄逼人的態度,讓我感到極度的壓力。
大家爭先恐後的對著我你一句、我一句的,我感覺這場談話,並不像朋友的知心對談,反而像是一場引出他們現下壓力的發洩。
A要我去創業,那是因為他現在自己在創業,他告訴我創業會經歷人生百態,達到目標就會苦盡甘來,其實是他想對自己說的話。
B要我去製造時間壓力,那是因為他現在公司剛起步,猴急賺錢,這樣才能舒緩他剛生了第二個小孩的養家壓力。。
C要我去製造痛苦,那是因為她的老公創業失敗,欠債六千萬,她現在只要能平靜的過日子,沒有被債主追債,就是人生極大的快樂。
D要我去旅行是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到處旅行的遊子。
E就不用說了。E是在座認識我最久的人,他很喜歡用挖苦我的方式來表現他認識我夠深,因為他跟老陳最要好。E當時認識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剛從私校出來,對世界懵懂得不行的國中生。那時我被家裡保護得太好,一切都被安排很嚴實,所以我完全沒有需要自己花錢在外買東西的機會(甚至根本不需要帶錢在身上),那時我的價值觀是很狹隘的,如果你跟我說一杯珍珠奶茶要100元,我是會信的。當時我的無知,確實鬧了不少笑話,而E,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的我。在E的印象裡,我就一隻被保護得太好、日子沒煩惱的小白兔。他很喜歡重提那些我年幼闖出的笑話,來向眾人證明他比在座所有人都更認識我,因為他跟老陳才是交情最好的朋友。
我一直知道E是這樣想的,所以對他的挖苦,向來沒有表示。
其他人看著E對我的挖苦,我沒有反應、看似接受,他們對我的態度也跟著被帶動起來的像E這般的對我。
我一下子變成大家針對的對象。
對他們給我的建議,我大部分是靜靜的聽著,偶爾說了幾句,但也會立刻被他們反駁,我所有的語言,被他們放大,甚至嘲笑。他們笑我不經世事,他們笑我追求的東西不知何謂。他們在對我錯誤的理解上,無限延伸出其他對我更錯誤的理解,最後甚至變成,一切都是我在自尋煩惱。
一瞬間我從「以為他們是朋友」的錯覺中驚醒過來。
原來他們並不是我的朋友。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就會知道,我在追求的快樂,根本不是「體會人生」這麼偉大的東西,我只是在探索一件讓我靈魂有反應的有趣事物罷了。而且創業,我已經創過業了,現在的公司,雖然是老陳在經營,但是我在老陳當兵時創的業,他說的創業,我已經經歷過;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也不會叫去製造一個時間壓力,我是一個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已經給自己太多壓力,所以我長年受心因性的自律神經失調所苦,我不需要再有更多的壓力;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也不會叫我去製造痛苦,一來,我為什麼要在明明平靜無風的日子裡去製造痛苦,只為了感受快樂,這太奇怪;二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經歷過痛苦的,正是那些痛苦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個,在他人眼中,看起來「過很爽」的我,事實上我過得很爽嗎?不,我只是在那些痛苦之後,把自己變成一個知足的人罷了;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更不會叫我去旅行,我不喜歡旅行,我適應能力很差的,不喜歡住外面,不喜歡睡在不是自己的床上;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會察覺,他當年認識的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只要用心感受我,會很快的發現我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他會發現,他認識我的速度,已經追不上我成長的速度。
如果他們是我的朋友...
他們爭先恐後的對我說著自己的意見,我好幾次在心中吶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但我不敢真的喊出聲。
因為我很快的明白,我引發了他們集體對快樂追求的痛苦,他們是團結的,所以不管我怎麼替自己辯解,他們是一個團體,會接力式的對我發動質疑。我的辯解,只是製造更多讓他們攻擊我的機會。
A拍著桌子,雙手在我面前大力比畫,用教訓的口氣告訴我未來該如何如何...。
C抽著水煙,側著身,斜著眼看著我,指揮著我往後的日子該怎麼做才是正確。
E手指著我,身體前傾逼近我,激動的對我說「妳是我世上見過最無知、最自私的人!」其他人聽到E這句話,像是說中他們心事一樣,在我面前大聲歡呼、相互擊掌。
當下的我震驚、羞恥、難過、無助。我感覺自己正在被霸凌。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在這一群這樣的「朋友」面前忍受這些,是因為我一開始展現的友好,讓他們覺得我溫順的不會反擊;還是我的溫順,讓他們覺得我是朋友了,所以對我可以肆無忌憚了。我不 知道,我只知道我當下委曲的想掉淚。
其實我當下只要掉淚,可以馬上讓這一切尷尬的立刻結束。
但我忍住了。
因為我很快的知道,在他們心中,我根本不是「朋友」,這場聚會後,他們根本不會在乎有沒有傷害到我,可能明天就會忘記這場無關緊要的聚會。
但如果我哭了。今晚的聚會,就會留下一個記憶點,永遠會在他們心中,甚至在往後的日子被訕笑式的拿出來重提「老陳女友那天還哭了咧...」我不想被他們記住。所以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忍住了淚水。
但我一回家,進到了我的房間,一個屬於我安靜的天地,我馬上就哭了。我呆若木雞的走到我平時看書的臥榻上,坐下,眼淚馬上止不住流了下來,像孩子一樣哇哇哇的嚎啕哭出聲音。
我哭是因為,我難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靈,被徹底打擾了。他們嘲笑的是我最近才找到的自己,最近才喜歡上的自己。那些我的宇宙觀、我的靈魂、我對自己的理解、對自己的發現,我好喜歡這樣想的自己,但卻被這樣的一群「朋友」嘲笑、否定。
另一方面我哭是因為,在這場如此不愉快的聚會裡,老陳遲鈍的並沒有為我說任何一句話。
總之那天夜裡,我哭得無法入睡。
其實現在回想那天夜晚的每一句話,我還是很難過。
那天之後,我花了好大的力氣,給自己療傷,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看書,想在最快的時間裡,讓自己平靜下來如從前。這幾天想起那晚的嘲笑聲、擊掌聲,已經不會再流淚。
本來不想寫這場討厭的聚會的。但又想藉著寫,讓自己好好記下這次的體悟。
已經沒有得到什麼了,至少要學到點什麼。
本來不想寫的,結果一寫就寫得那麼長,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今天就先這樣吧。
持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