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來講一篇會惹人爭議的話題,那就是台灣的民族主義。照往例,筆者要在開頭指出,台灣的民族主義並未產生,至少在2010末的今天還沒有。
當然,這種說法會引發爭議絕無疑問。民族主義的爭議不在於定義,民族本身就是一種想像出的共同體,關鍵在於用什麼連結不相識的人,而不是到底什麼是民族。
誠然,會有人說台灣不需要民族主義,但這種說法太過天真與和諧,民族主義的產生並非是由某些政客製造,政客頂多扮演挑起的角色,要點火也必須先有柴薪,不然火是燒不旺的。
以下的章節主要分成三個,第一個部分為民族主義產生的一些主客觀條件,第二個部分要說台灣現今的民族主義發展,第三個部分則要總結一個結論。筆者的目的主要有兩個,第一個目的是希望讀者可以了解近代國家與民族主義的關連性及重要性,第二個目的則是要破解,那些強調無意識形態,刻意模糊現狀的政客說法。
第一部分
一、自我的認同
民族主義來自於自我認同,我們可以回想成長過程,是否在青少年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曾經找過一些圖騰、符號,共同的興趣與共同的話題來維繫同儕之間的關係?這種需要強化「我族」的認同感,源自人類的集體傾向。是故,我們不可能一筆勾銷民族主義,而以個人主義或是世界主義的框架來替代。因為,不管哪一種主義,本質上都是一種追求「我族」的作法,這是所謂的「志同道合」。(註:若讀者認為個人主義就是一種自己過自己生活,可以不需要依賴他人就可存活在世界上的學說,那筆者承認這段敘述錯誤。)
只要人數夠多,人與人的差異性就會產生,自然就會發展出有差異的小團體,不同小團體認同的東西都不同,想要將為數眾多的小團體凝聚起來,就需要更大的框架,例如我們都是出身相同的縣市、念同一間學校,試圖找尋共同的記憶,來連結一群不認識的人,藉以塑造出「我族」。(註:不需要大學者告訴你有沒有民族主義,我們回想求學過程,都在幹些什麼促進自己的社會化就知道了。)
這種特色延伸下去,是會有一個「地區極限」在,因為一個人的一生會碰到的人,數來數去就那幾百個,更不要說多數人的生活範圍都侷限在一個區域內,若只是要用實體的概念連結彼此,會有很大的困難。就如同台北人想要用台北的生活習慣與屏東人作連結,被一拳打爆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所以,一個國家必須要有統一的語言或文字,藉以敘述相同的故事。不管是台灣北部或南部,我們從小到大念的都是同樣的國語課本,看的歷史課本都相同。這些都是「故事」,每一個國語課敘述的故事,每一堂歷史老師講授的名人事蹟,都是一種在做橫向連結的動作。
於是,不管你在台灣何處,就算是外島或深山,只要有教育機關在的地方,每一個小朋友都有了一些共同的故事,這些相同的故事串起了每一個人,使得台灣成為一個符號,台灣人變成一個整體。(註:此段純粹是現實的描述,無涉任何價值判斷。讀者可以根據你的喜好,自由改成中華民國、台灣共和國、美利堅帝國轄區⋯⋯)
二、神話的破滅
電影魔戒的開頭有一句話:「歷史變成傳說,傳說成為神話」。諸神與其使者只存在於歷史中,但當邪惡的索倫跟他的半獸人大軍真實出現在你面前,神話就不會只是神話,而是一個正在發生的事實。(註:這句是電影的原創。)
多數台灣人在數十年內所受的教育,基本上是所謂的「大中國史觀」,史觀本身沒有對錯,問題在於使用某一史觀所帶的目的,這個目的本身是否有對錯是另一件事。無論如何,當這套以威權統治作前提的史觀,面對民主選舉與資訊自由的衝擊,就顯得軟弱無力。最大的挑戰不是在於這套史觀的錯誤,而是刻意挑選過的資訊與被扭曲解釋過的歷史,更包括其被添加與捏造的部分,使得這套現代史看起來更像奇幻小說。(註:史觀本身通常都有某一種目的在,這種目的可以用來加強國民的向心力,也可以拿來當作自己專制統治的理由。例如中國看世界,「民主是一種帝國主義的遺物,所以中國不可以照用,要修改成符合中國特色的民主,也就是共產黨一黨專政的民主」。)
一旦台灣民眾可以自由獲取資訊,混亂就開始產生。我們都是藉由一個個故事,來彼此串連兩千多萬人的心靈,好似我們就是一個整體。但是曾經受過迫害的人站出來控訴,國內留存的資料、國外觀察的紀錄一幕幕出現在我們眼前。這些被修改過的故事因為當事者的存活,而顯得格外不真實;悠久時間產生的距離感,古老的光榮歷史也變得無關緊要。
故事的終結與延續,端看原先故事的真實性與現實的連結性。華盛頓砍櫻桃樹是一個虛幻的故事,但這無損他個人在美國獨立戰爭的貢獻;林肯在南北戰爭時期幾乎是獨裁者,但民有、民治、民享的故事隨著他的遇刺,成為一個不朽的神話。(註:讀者可以輕易的找到批評華盛頓跟林肯的書籍與觀點,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這些故事本身的真實性。)
但是在台灣,故事本身就有不人性化的地方,無論是敘述孫文的革命事蹟,還是講述蔣中正領導的偉大抗戰,都過於矯情與飾過。真實的革命行動策畫者是黃興,偉大的抗戰並不是蔣一人的功勞,其中包含了犧牲、背叛、忍辱負重,故事精彩性並不亞於一般八點檔連續劇。但我們從小到大所接觸到的故事,卻把這些人性化的一面全部去除,遂使得這些原本應該可以連結眾人的故事,顯得異常可笑。(註:請與上一段的註釋合併看,讀者就會發現其中有趣的差異)
更糟糕的是,這些故事的目的,並不單單只是為了創建一套台灣民族主義,而是要連結一個大中國的民族主義,就以這點來看,兩蔣都失敗了,他們的死對頭毛鄧成功了。問題就出在,故事必需可以跟現實的感受作連結,沒有幾個在台灣本土出生成長的人,會因為一套大英帝國興盛史感到驕傲,這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帝國的故事,與當事者沒有關係。同樣的,中國大陸雖然只有一水之隔,但一樣讓本土生長的人很難產生共同感。(註:雙方幹的事情都差不多,但要提倡大中國的民族主義,在中國大陸本身宣揚,是要比在小小的台灣海島上宣傳要有正當性。)
台灣今天的民族主義之所以建立不起來,主要就是這種共同的記憶、相同的故事,本身就過於不切實際,無法將兩千萬人凝聚在一個符號之下。在威權時代,媒體可以操縱、訊息可以過濾,兩千萬人可以因為假象與謊言對一個符號充滿憧憬,但在今天的資訊自由環境下,只能對不肯面對現實,或懶於面對現實的人起的了作用。(註:活在虛假中並沒有不可以,只是環境變了,維持虛假的成本會高到你受不了。所以,相信「這一切都是政治化」的確是一個好理由,可以當作迴避虛假記憶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