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仁宗的時候,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恐怕老百姓過的最好的時期。仁宗在位42年,但卻是一位不怎麼作為的皇帝,大事小事都讓專業的官員去辦理,而他悠閒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與大臣們淺唱低吟。放手讓老百姓自己去搞經濟。老百姓也不擔心官府的騷擾,不擔心受窮。大臣提意見也不怕衝撞皇帝。所以社會的氛圍比較開放。文化昌盛。更關鍵的是,他與遼國修睦,執行歲幣政策。也就是拿錢買來了和平。雖然在傳統的觀點看來感覺很屈辱,但這筆賬算起來,還是划算的。仁宗自己說:給錢雖然騷擾到百姓,但卻是長期的事情,而一旦打仗,就會頓時引起凋敝,兩害相權當然取其輕。
因為邊境安定,內部祥和,日後有人回憶仁宗這個時期,寫詩:農桑不擾歲常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夢覺,春風吹淚過昭陵
邊將沒有戰功,而官吏也沒有什麼作為。但社會卻為之安寧,也就是中國傳統政治最推崇的所謂無為而治的境界。仁宗不是沒有打仗,他在位期間,西夏立國,照例必須要去打,可是打不贏,不但打不贏,因為西北的戰事,也一度使遼國趁機騷擾邊關。後來,解決方案還是給錢。
北宋社會穩定而且富裕,這點歲幣支出,確實沒有傷筋動骨。而對於遼國而言,他處於相對荒涼的地區,經濟遠不及宋朝發達。如果沒有北宋這點歲幣,確實只能靠打仗維持生計。既然拿了錢,那也樂得輕鬆。受北宋強大的文化感染,遼國其實也迅速的中國化,他們也沒有當年那個馬上民族的彪悍勇武的精神。既然坐著有錢拿,當然願意相安無事。
仁宗同期的遼國道宗做太子的時候,其實混在使者的團隊中來過宋朝,當時就被仁宗看出來了,但卻不動聲色,領著他參觀內廷,見過皇后。最後等他離開的時候,仁宗才抓著道宗的手道破,他說我們宋遼是一家人,要記住我們之間的情誼,善待國人。仁宗死後,道宗大哭,道“四十二年不知兵矣”
說是這麼說,但兩國其實還是有心結的,心結就是之前丟失的所謂“燕雲十八州”。宋之前五代十國中國大亂,當時被視為中國天然屏障的華北地區燕山山脈防線,陸續掉入契丹民族之手。這對於日後宋的防務而言,始終就是大患。宋開國之初,太宗皇帝想憑著當時新興國家銳不可當的士氣一舉拿下這塊國土。兩次攻遼,結果大戰最終不敵。太宗本人也遭受箭傷,也因此最終不治。宋對遼的攻勢也至此結束,宋遼就此攻守異位。
歷史上漢民族建國,始終不能擺脫北方民族的騷擾,所以一般建國之初,最盛之時都是對北方用兵為己任,也由此建立武功,有時候到了不惜窮兵默武的地步,比如漢武帝。唯獨宋時期,最好的時候,卻是放棄北方的。一方面,用錢贖買到和平,邊患不足為害是一方面。而更關鍵的是,宋是一個重文輕武的國家。一改之前中國重視武功的傳統。
五代十國軍閥混戰的惡果對於宋朝的統治者印象太深,加之宋朝開國皇帝也是通過黃袍加身的軍事政變的方式獲得政權,所以宋朝統治者對於將領的防範始終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北方民族頂多騷擾邊境,而內部一個軍事政變就能顛覆國家。所以從起初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的方式解決了軍頭們的威脅,而日後宋朝也刻意不重視武將。改唐朝的府兵制為募兵制,將軍事力量抓在中央手上,儘量消除將領個人的權威。最終使將領沒有造反的力量,但反之,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缺乏上下團結一致的訓練和磨合,北宋的部隊,雖然養兵花了國家不少財政,但也就剩下徒有其表,這從北宋滅亡前一些列的軍事行動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國家承平已久,必然帶來一系列的官僚習氣。使制度上弊病百出,而得不到修正。也逐漸導致財政上的問題,經濟上發生困難。但北宋恰恰是一個不斷進行制度討論的國家,有范仲俺王安石一系列或溫和或激進的官員進行制度改革,調整方針。還有一大批保守勢力對改革的結果進行導正。但改革派與保守派之間的矛盾日積月累,漸而就忘掉政策討論的初衷,而進入黨爭意氣用事的地步。之前,王安石司馬光這些人雖然政見不同但還是朋友。後來,就搞的有點你死我活魚死網破的意思。所以北宋很多制度上的努力沒有使之更加進步,反而一步步的進入衰弱。
党爭之禍,在於官員更加墮落。這時候,一個藝術品位極高的皇帝徽宗繼位。徽宗皇帝趣味高雅,但很需要花錢。於是徽宗的用人標準也就剩下了,誰能幫他賺錢,以及誰能幫他把錢優雅的花掉。很不幸,這兩種人物,都成了北宋王朝最壞事的官員。他們從根子上動搖了宋朝的基礎。花樣百出的斂財使財政凋敝,而所謂花石綱採買更是禍亂江南導致民怨。
所以北宋當時的問題是,他有統一的問題,他的經濟發達,他的官員腐敗,他的軍事徒有其表,而皇帝好高騖遠,大臣則揣摩上意,不惜欺上瞞下。日後看北宋末年已經是問題重重。有些地區已經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但對於京城而言,這些東西都非常的遙遠,皇帝建設他的藝術品味集大成的艮嶽。一派祥和景象,誰會在乎千百裡外被花石綱搞的不勝困擾的江南人方臘預備他的起義。
而就這樣的此時此刻,卻有一個中國歷史上罕見的戰略奇謀被醞釀出來了。以致皇帝在現實中除了建設他規模浩大的人間勝景知己,也想像到自己超越祖宗的不世奇攻將會留下何等不得了的歷史定位。
西元1111年,童貫代表徽宗皇帝出使遼國,童貫是太監,就有人批評閹人出使他國不祥。皇帝替他解釋,說童貫立有軍功,是遼國的皇帝指名想見他。童貫權傾一時,到底還是被人瞧不起。所以童想立功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遼國時候,一天有一位遼國人馬植來拜訪他。馬是遼國的大戶子弟,但宋史書上對這人毫無好感,認為他在遼國一定是闖了什麼紕漏想從遼國脫身。馬植拜訪童貫,他問宋想不想要燕雲十八州,想要的話他獻了一個奇謀,他說宋不如與遠在東北新起的金國聯手,一起合擊遼國。這個事情,童貫一聽就很喜歡。建立功業,有的人就是想走捷徑。童貫領馬植一起回國。馬植改名李良嗣。回國後,徽宗皇帝很喜歡這個想法,賜姓趙。於是可以說改變中國歷史的一個人物趙良嗣就此登場。金與宋陸路隔絕。於是趙獻策從海上過去。幾經周折,宋還真與金聯繫上了。
關於聯金攻遼的計策,宋朝內部其實是很多反對意見的。主要覺得遼和宋百年修好,基本無害。聯合金去攻打遼是背叛之舉。道義的問題還在其次,問題是,金比遼更像野蠻人,把一個相對和平的遼國去掉,然後直接面對一個野蠻勇猛的金才是真正的大患。而另一派的意見則是,燕雲十八州是中國故土,夙願已久。其次,即便不聯合金,遼被滅亡也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還是要直接面對金。不如現在就合作起來,還能即可獲得利益。後來贊成派大於反對派,聯盟開始。
問題是,即便是宋開始與金聯繫。但之間,前前後後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導致宋在談判過程要麼是自顧不暇,要麼就是意興闌珊。再然後就是在很多枝節與文本上糾纏。兩國商議合擊遼國,這邊金國一路所向披靡。而宋這邊卻遲遲沒有動靜,不是宋不想動,而是問題不斷。比如內部發生方臘起義是意外的插曲。等到宋真準備出擊的時候。結果還是被已經奄奄一息的遼國擊潰。宋的戰力自此在金面前暴露無遺。
當然,宋最終還是收復了燕京。這從謀劃合作開始,已經過去了十三年,也與最初計畫相之甚遠。再接著,一年不到的時間。金國起兵攻打汴京,期間曲饒,也是經過一年時間,北宋被金滅亡,徽欽二帝,被金兵俘虜掠走。中國歷史上最燦爛的一個朝代,竟以這種方式滅亡,叫人唏噓不已。
是的,我最近讀的書是郭建龍先生的《汴京之圍》,恰好我也在讀明代陳邦瞻所撰的《宋史紀事本末》。郭先生的文筆淺顯易懂,事無巨細娓娓道來。兩者相互輔助,算是不錯的閱讀體驗。
事後看,李良嗣作為遼人,其實是不懂得大宋朝的體制與社會風氣。他計謀的基礎,應該是依據一個果斷勇武的國家力量,既要積極進取,也要有合理的機能效率。李良嗣雖然歷史評價不好,但總體而言,卻是宋朝談判代表中相對難得的盡職官員,他雖然不受金國人待見,但也算堅持崗位,據理力爭。等到大功告成,李甚至想就此退隱,卻被徽宗皇帝硬生生留任,這也導致一年後,作為大宋朝大禍臨頭的導火索,被處死。
畢竟沒有馬植之謀,金恐怕不會那麼快識破宋的虛弱,滅遼之後,幾乎馬不停蹄滅宋。而宋,本就沒有執行之力,就不該定出出乎能力的戰略,問題是,這個能動員舉國之力為皇帝建設艮岳的時代,繁花似錦,紙醉金迷。處於空前絕後的自信當中,
他怎麼會覺得還有什麼事情自己不能執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