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自願獨立於天地 痛了也讓人看
自從我「拒絕」同初雪發生關係之後,我同佢嘅相處,就變咗場足球賽。
唔係互有攻守個隻足球賽,係全場佈滿越位陷阱嘅「足球賽」。
我以為,喺一段買賣嘅關係裏面,金主俾咗錢但拒絕收貨,金主同貨主嘅關係,就會回復疏離。但係整個晚上,初雪就係T恤底褲咁攬住我瞓。喺我懷中嘅佢、同埋佢真空凸點嘅胸同長腿,整個晚上都同我有「肌膚之親」。
面對住一個雙十年華嘅美女、一副咁誘人嘅身軀,我成張床都係「越位陷阱」;稍一不慎,我對手、甚至其他身體部位,就會「越位」、或者「手球」。俗啲講:我基本上成晚都扯住旗瞓。
我非常絕對地唔敢肯定,我真係可以對住佢兩個星期都規規矩矩……
Day 2。
我感覺到有人騎咗喺我身上,我擘開眼一睇,當然係初雪啦。
「哥哥,起身喇!」素顏嘅佢,一臉純真。「我想食早餐呀。」
我望一望表,八點,差唔多都要準備出發。於是我起身梳洗,然後同初雪落咗去餐廳食早餐。
韓式嘅早餐,係名副其實嘅「早飯」:有湯有餸有飯;以前每逢週末同週日,Chloe都會喺朝早煮傳統嘅早飯。我面前嘅早餐亦都係咁;好明顯,呢個唔只係南韓嘅習慣,就連整個朝鮮族都係咁。
然後,我發現初雪好為食。基本上,成個早飯我冇食落肚嘅嘢,最後佢都掃晒!原來韓妹(朝鮮妹)為食,又係民族特性。
食完早餐,我哋出咗延吉機場,搵我嘅接頭人「閔東元」;佢喺機場開紀念品店。其實,喺前日到步嗰陣,我已經觀察過佢間鋪幾分鐘;不過,我冇即時同佢「相認」。
無論對延吉呢個城市、定係閔東元呢個人,我都毫無認識,但係我差唔多要將自己條命交托喺佢手上;講真,我唔實地視察一吓個實際環境之前,我好難就咁講個「信」字。畢竟,佢係唯一知道我真正身份嘅人,都係小心啲好。
去到機場,我行埋去佢個鋪位度,準備同佢打招呼之際,佢開聲先:
「馮先生,歡迎光臨!我是閔東元,叫我東元就好。」佢用國語同我打招呼。
「閔先生你好!」我都用國語同佢打招呼。「可以找個地方談一談嗎?」
「我們去喝咖啡吧!我請客!」東元指一指冇幾遠嘅咖啡室。
於是我哋三個去咗飲咖啡。
「這位是……」啱啱坐低,東元望一望我身邊嘅初雪,然後問我。
「佢叫初雪,係我嘅朋友;」我轉台用韓文介紹初雪。「佢由韓國嚟嘅。」
初雪同東元握手、打咗個招呼。
「那麼,我們用國語交談吧!」東元提議;好明顯,佢唔想初雪知得太多。「我在部隊的弟弟告訴我,先頭部隊後天就會開始進駐圖們。後天以後在公路上,可能拍到運兵車的照片。」
「他有沒有告訴你,駐軍的規模?」我問佢。
東元將放喺檯面嘅手微微伸開,豎起十隻手指。
十萬,即係十個師嘅兵力。
「能調動那麼多人嗎?」我再問。
「勉強;」東元答我。「有的從北京軍區過來。」
「『大少爺』那邊,要出大事嗎?」大少爺,即係金正日。
「說不準,」東元有啲猶豫。「部隊那邊說,是為了防範難民湧入。」
難民湧入?睇嚟,北京覺得北韓將會有劇變;否則,又點會有「難民湧入」。
「明天吧,明天我帶你去圖們看看,也許能從當地人口中,聽到一些風聲也說不定。」東元一邊呷咖啡一邊講。「今天你可以跟你女朋友在延吉逛逛,要我載你們嗎?」
「不用了,謝謝!」我答佢。我拖住條女,仲擺你個電燈膽喺度咩。「我們會照顧自己;明天見。」
東元送我哋去搭車離開機場;臨走前,佢拍一拍我膊頭,然後同我講:「放心吧,我跟張老總合作了二十年,不會令你失望的!」原來,佢同老總已經係廿年朋友,咁我都放心啲。以我老總呢種「老江湖」,一個人能夠同佢合作到二十年,應該冇問題嘅。
同東元分手後,我同初雪搭車返咗入市區。
「初雪妹妹,你今日諗住帶我去邊玩呢?」我問佢。
「哥哥呀,其實呢……」初雪個樣有少少唔好意思。「我雖然嚟咗半年,但係我冇乜點去玩㗎……好多地方我都冇去過……」
「咁……我哋今日去邊呢?」呢個問題,其實又唔係咁難諗;反正兩個邊度都未去過,即係話,去邊都可以玩一餐。
「唔……呀!」初雪突然靈機一觸。「不如我帶你去,我經常會去嘅地方吖!」
「好呀!」都好,反正今日冇正經嘢做,花少少時間了解吓你都唔錯。
三十分鐘後,延邊大學某飯堂。
「你話帶我去你經常去嘅地方,就係呢度?」我問初雪,佢好開心咁用力點頭。
我對呢個地方冇任何嘅歧視;不過,點解初雪會咁鍾意呢個地方呢?呢一點令我有啲好奇。
「哥哥呀,」初雪傻笑。「我肚餓呀……」呢條女真係好鬼擦得。
「咁我去買嘢俾你食啦。」我講完就起身出去買嘢食。
我買咗兩個김치찌개 (泡菜鍋),然後同初雪坐喺窗邊嘅位置食。坦白講,食物質素一般;一個專事生產「頹飯」同「抵屌飯」嘅地方,你可以有幾大期望?但係眼前嘅初雪應該唔係咁諗,佢一邊食、一邊仲面露笑容,睇嚟佢真係食得好開心;見到佢呢個咁可愛嘅樣,就算唔係太好食嘅泡菜鍋,霎時間都好似好食咗。
食完之後,初雪都仍然滿面笑容,好似好開心咁。冬日和暖嘅太陽照到佢素顏嘅面上,相比起琴晚夜店同埋酒店房裏面嘅暗燈,今日,我終於可以睇清楚佢嘅樣貌。
洗盡鉛華之後,初雪嘅面上帶有一種純真嘅稚氣。如果唔知佢嘅身份的話,我會估佢係個高中學生。
「初雪呀,」我開始搵話題同佢傾偈。「你今年幾歲呀?」
「啱啱二十;」佢豎起兩隻手指。「我出世嗰日,啱啱係初雪,所以爸爸改我個名『初雪』。」二十歲,我足足大佢九年。
「你家鄉喺邊㗎?」我問佢。
「惠山市( 혜산시 )附近;」初雪答我。「大約距離惠山一個鐘車程。你知唔知惠山喺邊呀?」
「聽過,邊境城市,過咗鴨綠江就係中國。」佢聽到之後,點點頭。「咁點解你會嚟中國做嘢嘅?」
呢個時候,初雪面上嘅笑容消失,一直好實在嘅眼神突然變得好虛無。佢望住窗外嘅景物,冇答我。
「對唔住呀,我唔應該咁問……」我發覺自己講錯嘢之後,隨即道歉。「你唔需要答我嘅問題。」
「唔緊要,我冇事;」佢望住我。「不過,成件事……原本唔係咁㗎……」
我唔敢再追問,於是我冇講嘢,等佢自己隨心,想講就講。
「大半年前,首都有一班人嚟咗惠山市;」靜默咗一陣之後,初雪開口。「佢哋逐條村咁開招聘會,話要請女服務員去中國工作。佢哋嘅要求好高,所有應徵嘅女仔都要度身高體重。招聘會完結之後大約一個月,我收到取錄嘅通知。當時,全家人都好開心,因為,屋企嘅環境會因為咁好起嚟。」
「佢哋嘅條件好好?」我插口。
初雪點頭,然後繼續:「我每個月有六百蚊人民幣,係我屋企總收入嘅四倍!」佢講完後,停咗一停。「取錄之後,我同其他七個女仔,一齊去惠山接受培訓。每日,我哋都要接受中國語同舞蹈嘅訓練;一個星期只有半日休息。」
「完成咗一個月嘅訓練之後,佢哋幫我哋安排好證件,然後就帶咗我哋嚟中國。」初雪嘅語氣開始有啲忐忑。「第一晚工作,我哋跳完舞之後,被安排去陪唔同嘅客人飲酒。以前喺農村,我飲酒嘅機會唔多,所以飲唔到幾多杯,我就醉咗。點知,我醒返之後,就發現自己喺酒店房……」
初雪終於忍唔住眼淚,喊起上嚟。我過咗去佢隔籬坐,遞咗張紙巾俾佢。佢抹完眼淚之後,伏咗喺我膊頭,冇再講落去。
初雪嘅經歷,喺香港,叫「迷姦」。
「嗰晚之後,你同其他女仔,有冇同你哋社長反映?」我問佢。
「有,佢話呢個係工作範圍之一。」初雪答我。「同時,佢叫我哋唔好反抗、唔好出走,否則……我哋家人會有事……我好驚佢哋會好似……消失咗以後都見唔到……」初雪再一次忍唔住喊。
我唔想佢再繼續諗啲唔開心嘅嘢,於是我轉話題:「初雪妹妹,點解你咁鍾意食嘢嘅?」
「哈哈!係呀,我真係好鍾意食嘢㗎!」佢破涕為笑。「呢度咁多好味嘅嘢食,我要日日食,食到返家鄉為止!」
「咁你幾時返家鄉呀?」我再問佢。
「四月!」佢好似完全唔記得一分鐘前講緊嘅傷心事,笑得好燦爛。「所以走之前,我要食好多好多好味嘅嘢!朝鮮菜中國菜都要食!」
「你咁食法,你家鄉成條村都俾你食晒啦!」我笑佢。
「媽媽都話我大食㗎!不過,我哋唔係日日都有機會咁食;」佢若無其事咁講。「一日有兩餐食已經好好,大部份時候都係得一餐。幾年前,試過幾日先有一次嘢食,都係野菜。除咗太陽節(金日成忌辰)之外,唔係日日都一定有嘢食㗎!所以,有得食我一定食好多㗎!」
初雪呢番說話,以一個完全唔傷感嘅語氣講出嚟。但係,聽完之後,我個心好唔舒服。我哋由細到大,都聽唔少埃塞俄比亞之類地方嘅飢荒新聞,但係第一次有一個經歷過飢荒嘅人,坐喺我身邊同我講飢荒嘅經歷。越平淡嘅語氣、震撼越深。
「咁點解你咁鍾意嚟大學餐廳嘅?」我再轉話題。「你經常嚟食嘢㗎?」
「係呀,我經常嚟㗎!」佢講得好興奮。「我喺家鄉,聽過同鄉嘅叔叔講過讀大學嘅嘢,我好想讀大學呀!但係我哋條村,好少人讀過大學;冇得讀,咁嚟坐吓都好開心㗎!不過,今日之前,我未試過喺呢度食嘢,太貴喇,我每個月得一百蚊零用錢,食咗就冇㗎喇。」
可能,我哋喺香港嘅生活,實在太幸福喇;可能,我呢世都唔會明白,初雪坐喺延邊大學飯堂嗰陣、嗰種短暫擁有所帶嚟嘅滿足心態。
我哋的確活得比初雪好,但係,我哋有珍惜過嘛?
看著眼前人漸散 而在那喧嘩過後
只有忽然倦透的 是我的一對手
努力向前誰沒有 誰料歇息的借口
是要把抑鬱眼淚再流
誰自願獨立於天地 痛了也讓人看
你我卻須要 在人前被仰望
連造夢亦未敢想像 我會這樣硬朗
但是又怎可 使你或我失望
(待續)
本故事人物及情節如有雷同,實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