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快回去吧！」
這一刻，母親記得我是她女兒，她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我與先生、孩子住在離母親家，走路約莫10分鐘路程，每天早上我都會回去，煮一天的餐後，放在桌上或冰在冰箱，再去上班。下班後，我依然會回母親家，從旁半協助她洗澡，她會自己擦澡沖水，直到她進房入睡，我才回家。
母親以前是中文老師，每天都會習慣寫當天發生什麼事，以前都不會想去看母親寫了什麼，最近開始看母親的筆記，慢慢往前翻閱，才發現，母親的字越來越潦草，寫的內容越來越短，越來越看不懂。有時，看到母親翻閱自己的筆記本，表情很可愛，皺眉頭、微笑、嘴角下垂、張大眼睛、流眼淚。原來，母親還有情感流動。母親平常的狀態，總是會叫我小姐，問她，我為什麼會來，她有時回答不知道，有時回答幫忙煮三餐。已經6個月了，沒有叫過一聲女兒。
但她也不會讓我覺得我不是她家人，就很自然的，我是這個房子裡的一份子，只是每晚我都會回家，而她也習慣了。
「如果我半夜起來，你不在怎麼辦？」
這半個小時，母親跟我說她的不安。
那天，我聽母親講了一些話，聽到她的緊張、不安及害怕。母親擔心半夜沒有人在家，她害怕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太會打電話，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如果小偷進來怎麼辦。
我能做的，只剩傾聽與撫摸她的手，直到她說累了。
清醒的母親，不是憶起更多的以往，而是更了解自己的狀況。雖然她片刻後，會忘記自己的處境，但她的不安，卻會跟著她進入許多夜晚的夢裡。
我一直期待母親能正常，能叫我的名字或是一聲女兒，但是我看到母親清醒的片刻，是痛苦的。
難道，我們盼望的代價，只有痛苦嗎？ 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筆者想到自己的母親，曾經說如果能選擇生什麼病，她想選失智，這樣就不用想太多、擔心太多了。什麼都不知道，竟成為最後一哩路的願望，這背後有著多少的辛酸與承擔。
失智，當父母清醒時刻，知道自己記不起來，生活無法自理時，會感到痛苦。
身為兒女或照護者，不管父母是清醒或在迷霧裡，都在學習如何鼓起勇氣，去面對父母的不安與自身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