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春恨)
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捲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恨芳菲世界,遊人未嘗,都付與,鶯和燕。寂莫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金釵鬥草,青絲勒馬,風流雲散,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正銷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
——陳亮. <龍川詞>
我手中的明信片是一封情書,販古玩的女人告訴我,她更驕傲的是身後那幅手裡端著一座城堡的皇后畫像,城堡裡鎖著一隻眼睛。畫家的眼總是獨具匠心,而我們是來度蜜月的。2018年8月18日,七夕,我選的日子,地方卻選錯了。不知道這個城市是否因經年而沒落,但除了兩條蜿蜒流淌而相匯的河,遍無處尋曾經的巴洛克。
明信片本來陳列在畫框裡,只露在外面的部分更像是一幅單純的風景畫,用的還是這個城市早年間的曾用名,「C」開頭的。畫框爛到搖搖欲墜,我們只要這張老舊的明信片,畫家說好。
翻過明信片,驚訝於如此的巧合,似乎這許多年、幾世代過去了,冥冥中要在這天讓明信片中的愛情活過來,或許,那上面的愛從未死去。
明信片從柏林寄來,寫給「親愛的」他,郵戳蓋在1925年8月17日。那是93年前的昨天啊!
畫家小心地讀著不長的正文,費力地捉摸出幾個字眼:舊式的德文、舊式的花體,一切都好舊,只是面前的兩個人還是新人,從新世界來。誰說舊時的情就一定會老,又不一定暖呢?那頓挫的字跡中,有幾分知曉接下來的世事,又有幾分是來自柏林的隱隱擔憂?那些日子,是否只有春恨被壓倒?客愁夢醒,怕已是幾個秋。
這張明信片或許幾次經手,先從收信人這裡被賣掉。是因情斷,還是信仰轉換?眼下的這個城依舊被右翼盤踞,似乎時間停在了1925年之後的幾年裡,不再動彈,僅允許仇與恨、傷與痛瘋狂滋長。
明信片裡的鉛筆輕輕書寫出的文字是多麼容易被抹去啊,但竟輾轉入了我們的手中。造化弄人。世事常歧路,未能在今生牽起你的手,卻書寫下難解的情,在我們手中生溫,雖然無法讀懂,卻似乎聽得到——古今中外,子規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