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瑜伽堂，我身旁坐了位上年紀的外國女士。她至少有 60 歲，但四肢苗條，穿著看起來舒服的杏色背心配淡灰色瑜珈褲，肌肉呈定期運動練來的緊實，身上沒有一絲贅肉。不是驚艷的美人胚子，但五官端正。妝容雖只畫了眼線塗了唇，但這樣的簡單打扮倒更吸引耐看。皺紋在她身上霸氣地不顯任何重量，反而為印證歲月資歷而自豪。
佈滿雀斑的小麥膚色，是浸泡在地中海陽光才曬得出的一身健康貴氣。耳上的珍珠耳環，點綴扎成小馬尾的銀色秀髮，襯托出那飽滿紅潤，五官深刻的好看臉龐。她神態自若地擺動四肢，伸展每寸肌膚，舉手投足都乾淨俐落。那專注卻從容不迫的眼神，由內散發出耀眼光芒。
活到這把年紀，還能維持這身形神態，不難想像其生活有多自律節制。最厲害是，她十分享受自律，因意志已內化為習慣。能時刻與這種高層次的滿足感共存，生活質素差得去哪。她家中可能有個老伴，或離過兩次婚，但追求者眾，那過人氣質仍有惹來狂蜂浪蝶的本事。無論人生際遇如何，此刻她只專注意識去管好身體平衡和肌肉收放，除此以外別無他想。她讓我想起另一位亮麗得發光的老女士，品牌 RODIN olio lusso 創辦人兼名模 Linda Rodin。儘管已經七十多歲，Linda 仍然打扮得時尚自我。穿在她身上的色彩繽紛不但沒有絲毫違和，還比十八廿二穿得有味道得多。每當 Linda 談起自己調製的精油、唇膏和媽媽時，眼神透著希望與光，像一位少女談起暗戀對象般。
另一位老少女是鍾楚紅，臉上佈滿歲月痕跡，出席活動以淡妝示人仍豔壓群芳。回答媒體老掉牙的狗屎垃圾仍得坦承大方，說起已逝世前夫，眼神依舊溫柔堅定。就憑這種收放自如的送容自信，我相信這些老人家，都活在最好的年華。
最好的年華，我不認為是上了年紀才配擁有。這些美好的老人家，必定在人生某個時刻，或多個時刻，下定決心然後逐漸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模樣。她們用自己的方法，把這個決定好的心態和習慣帶好幾個十年。她們向我們示範，如何把生活持續地活得漂亮，而非剎那星光曇花一現。
不是說她們擁有完美人生，反而是無論人生如何狗屎垃圾，她們大抵都能保持著高度自主，渴望以積極態度掌管生活可控制的部分，而非 the other way round。至少，她們依然美麗。到了那把年紀還這樣美麗的人，對自己總不會太差。
最好的年華，有人說是單純美好的懵懂青春；有人說是廿多歲時容貌身體狀態達至巔峰，絕對自由的瘋狂歲月；有人說是四五十歲，事業財力家庭樣樣皆佳的穩定生活，或退休後的自由自在。電影情迷午夜巴黎的男主角則認為，最好的年華必須是1920年代，有海明威、畢卡索和史考特費茲傑羅出沒 Café 沙龍的巴黎。
曾幾何時，我也墮入過這種，其實在貪一勞永逸的意識形態。在腦海標籤人生階段，每當現實生活不如己意，就將開心的責任賴給過去或未來。就像很多人聲稱為自由的退休生活勞碌一生，真退了卻發覺自己不懂生活，壞習慣已把自己蠶食得體無完膚，原來「The best is yet to come」只是騙人的餿雞湯。原來再好都不及現在好，因為我們只有現在，沒有辦法逃避現在。
想像總是無窮無盡，總是美好。但未來總讓我們失望，因它終究只能變成現在。以現時科技，我們在有生之年大概仍只能透過自我意識來體驗世界的喜怒哀樂，畢竟大腦哪管世界如何運轉，它只負責給你化學反應。意識不能跨越時空個體，所以才有靠吸毒暫時改變大腦化學，藉此直接感受快感歡愉的道友。
以此邏輯推論，最好的年華不會是升職加人工，亦不是當年跟誰驚天地泣鬼神過，更絕對不是讓你有持無恐的貌美時光。最好的年華，是你能專注現在，意識分秒，活出自己最真實的模樣。最好的年華，是全程投入一個讓你廢寢忘餐都自得其樂的興趣；是能以自律掌管生活，獲得更高滿足；是了解自己需要，而不隨波逐流。最好的年華，無關年齡階段時間際遇。要過最好年華，你只需要一個提高自我意識的決心。
最好的年華，是現在。
(Photo of Linda Rodin by Sophie Elgor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