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中的虛幻與真實—「Oh!我的鬼神君」

雖然已經是部五年前的韓劇了，但在疫情蔓延期間看完的「Oh! 我的鬼神君」，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瘟疫裡的愛情故事。這部劇屬於清新小品，基調輕鬆詼諧，乍看之下由於與那幾年韓劇常用的元素重覆（鬼神、死後附身與復活等等），很容易讓人（我）忽略這部劇，但耐心欣賞之後，發現編劇用最輕淡的風格，誇張卻又真實地具象化了生與死之間，各種情感面向的善、惡、憂傷、迷茫與困惑。以下想以不提及詳細劇情的內容，回味這部韓劇在感情方面點出的幾道感情課題。

聊這部韓劇之前，先來說一個故事。

一對相愛的年輕男女因為律法的關係，不能在當地結婚，所以相約私奔，隨之而去的還有喜歡女一的男二，以及喜歡男二的女二，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眼中所愛的人能夠愛著自己，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這四個男女主角卻在森林裡被一群路過的精靈看見，精靈以神奇的魔法藥水滴上了其中兩位男主角的眼皮，因而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情境劇：原本相愛的，不愛了；原本不愛的，卻瘋狂愛上了。戀愛中的真真假假，似夢非夢，在藥水的魔法解除之後，雖不是回到原點，卻打造了一場皆大歡喜的浪漫。

如果你猜到了，對，我在說的正是莎士比亞的名劇，「仲夏夜之夢」。

近年的韓劇非常喜歡在劇本裡引用各種童話故事或經典文本，舉凡「祕密花園」與「小美人魚」、「Kill Me Heal Me」和「美女與野獸」等等，當然，這種引用很多時候就只是提一下罷了。「Oh! 我的鬼神君」就沒有非常明顯地影射「仲夏夜之夢」，僅有女主角在結局時的一句獨白：「好像做了一場仲夏夜之夢一樣。」「鬼神君」的劇情走向並非與「仲夏夜之夢」一模一樣，主旨也不相同，但仔細觀察，兩個劇本間有幾處巧妙的呼應；同樣是慵懶迷人，看似什麼奇蹟都會發生的仲夏，一股頑皮如魔法般的力量，促使逝者附上了生者，兩人個性中微妙的相似與相異，讓男主角在毫不知情之下，作了一場「我愛的究竟是誰」的夢。個人也很喜歡劇中輕快色彩的爵士配樂帶有爵士輕快的喜劇色彩，搭配劇情服用，既輕鬆又浪漫，有時還帶著一絲溫馨和傷感。

男主角在劇中糾結的一個點，在於他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了嗎？ 如果是，他該怎麼對眼前的這個人交代？如果不是，那他愛的到底是誰？感情關係中非常常見的一種情況是，不同生命階段與心路歷程時常讓人產生疑問：我當初是為什麼愛上這個人？我愛他的哪一點？我現在還愛他嗎？ 我愛他就一定可以和他在一起生活嗎？ 我願意將就嗎？我該怎麼珍惜？懷著這些生活實際層面的省思來看待男主角疑似「腳踏兩條船」的過程，其實也就沒有那麼難想像了。幸好，我們應該無須擔心，我們愛上的是人是鬼。

「鬼魂附身」如此戲劇性的鋪陳，其實隱含著非常生活化的省思。每個人的個性中，都隱藏著多元性，只不過面貌框住了這些多元性，定義了這些特質都是「同一個人的個性」。與附上身的鬼魂相同，女主角也有可愛、機靈、俏皮活潑的一面，只是礙於沒自信與從未受過他人肯定，所以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劇末，充盈了自信的她，釋放了最真實也是最美好的自我，收穫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人事物。

多元流動的個性，轉變只在一念之間；擁有自信，釋放真實的自我，誰看了都會喜愛。其實我們不太能質疑或怪罪男主角在同時喜歡上兩個女主角的過程中，是否有道德偏差，因為信心造就美麗，只要自由自信的活，大家看起來都一樣可愛；唯有自信與自愛，才有可能吸引愛你的人。

「鬼神君」中含冤而死的鬼魂，幻化成亂點鴛鴦譜的小精靈迫克，為男主角滴下魔法藥水的同時，也讓自己捲入了只應屬於人間的感情糾葛；女主角羅奉仙如同海麗娜，痛苦過傷心過，最後驚喜地發現，原來兜兜轉轉的猜心過程中，自己所尊敬的主廚一向傾心於她，而仲夏夢醒之前，她更變身為勇於追求愛情，脫離自身束縛的赫米亞，就算我有再多不足，世間有再多阻礙，我還是有資格喜歡你；男主角姜宣宇，既是忠於所愛的拉桑德，也是狄米特律斯，魔法揭開後才恍然大悟，虛虛實實，雙眼清明或渾沌，我愛的原來一直是你。

故事的最後，「仲夏夜之夢」裡的兩對男女回到了家鄉雅典城，「鬼神君」裡的鬼魂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何在人世間流連不去，放下羈絆而走上更好的道路，讓男女主角得以回到鬼魂未出現之前的原點。這個原點，和開場又不相同，因為多了自信，多了對於自我的認識與面對，最重要的是，多了願意愛的勇氣。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覺得真的是一段最美好的戀愛。

不知為何，覺得「鬼神君」的運鏡鋪排很能夠襯托出現代人在城市中的生活感。其中一個是孤獨。劇中的每個角色，各自與其他人產生連結，情感交織的背後，常常能看見他們獨自走在路上的那份孤獨與落寞。這對我來說尤其真實。

其中一幕孤獨，聽起來特別觸動人心，來自男主角的台詞：「原來，錯的不是人，而是時間」。

感情中從來沒有什麼真正適合與不適合，只有在對的時間點遇見並且留下。但問題是，究竟何謂對的時間呢? 連同上一段所討論的，何謂「我愛上的人」？ 一輩子沒過完，還真的不能隨便下定論。

現代人的生活，大多是獨立的，但也似乎因為這份獨立與深藏不漏的堅強，而多了好多孤獨。承接上一段，男女主角交往了，但在現代生活當中，如何充實自身，經營彼此的感情？即便是經歷了荒唐的鬼上身情節，即便過了好久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對對方的關注原來是出於相憐，進而查覺到原來這就是相愛，兩人依然也只能仰賴時間的流逝，證明彼此真的是對方生命中對的人。

唯有時間，才能篩選出對的人。我們不能以荒謬或奇幻元素掩飾我們所遇到的鬱與悲，不能以虛幻敷衍真實，這是生活之所以不能是喜劇，人們卻又需要喜劇的緣由。

這才是愛情故事的延續，是生活如同瘟疫般的原貌，是所有電影或劇集，都無法告訴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