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Lost

2020/07/28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還青春時的年紀寫的一個小故事。
發出來充一下版面 : )
  結果,妳最後還是迷了路。
  逞強著不詢問別人的後果,就是繞了好幾圈卻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但,妳打算就這麼下去。
  總會找到的,妳這麼相信著。
  憑著你年少時期微薄的記憶,妳覺得自己已經在母校附近,「想要自己回到學校看看」這一時興起卻異常強烈的念頭,驅使妳毫無懼意地邁著步伐,遇到岔路就選擇熟悉感較高的,不曾猶豫、不曾多想。
  絢麗的霓虹燈光有些刺眼,嘈雜的各式聲響也讓妳的雙耳不得安寧,理所當然,這裡,可是全台灣最繁華的城市中心。
  而不知怎麼的,妳異常的平靜,恍若世界的一切都不再與妳有關,那般,平靜。
  來來往往的人車是沉默的舞台背景,流動的時間是可有可無的道具,此刻只有妳,是主角。
  一個轉角,妳察覺到自己已然踏上濟南路,就快到了……妳離開捷運站後就沒再看時間了,本來不屑一顧的小細節,此刻妳卻在乎起來,人總是這樣,知道了目的地後,就會開始在乎時間,多久後才會抵達目標呢?妳亦如凡人。
  逆著回憶流轉的方向行走……你出現在妳的面前,你的聲音、你的性格、你的笑靨、你的年少輕狂、你的徬徨迷惑,忽地都真實起來。
  然後,妳想起他。
  ※ ※
  「欸,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啊?」你不得不承認,這大概是你除了姓名以外最熟悉的問題,大多數時候你還會耐著性子回答出那與你不太相稱的答案。
  然而,此時此刻,你抿緊唇,它已不再是個提問,它藉著迴盪整間教室的低沉嗓音成為調侃,成為無以名狀的嘲諷。你提著粉筆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墨綠光澤映照出的面容被一行行你剛寫完的算式分割,依舊是那張你通常討厭偶爾喜歡的面容。
  你該拿什麼答案去回答不是問題的問題?
  或許,當笑聲的波浪散去,你便可以安靜地退出海岸線,於是,你沉默著,放任時間流走。
  「欸,這很重要喔?啊他不是都答完了?可以回坐位了吧!」你聽見他的聲音,同時夾帶幾分認真和不屑,他正把玩著的原子筆「碰」的一聲,落在書頁上……海浪碰上礁石打出浪花。
  於是,浪潮退了,你也很乾脆地坐回位子上,逕自地。台上的講者一愣,自討沒趣地接續未講解完的二項定理,乾涸的熱絡仍帶點侵略性,但你覺得這溫度比剛才好的多,漸漸變得冰涼,而不刺骨。
  你望向他,而他也正直視著你,當時你並沒有看到他的笑容,但後來你卻總覺得那時的他在笑著。
  那是,你們的第一個交會點。
  ※
  你一直覺得他算是一個在人群前後反差很大的人,他可以吸引住全班同學的目光,用最合適的方式,繽紛整間教室裡的空氣,挺身而出、打破沉默、代表發言,或者,所謂的,耍笨、耍廢、耍白癡。
  可是他又是喜歡獨處的,他是不愛說話的,他只參加非去不可的聚會,他有時候會抱怨,在學校待的時間漫長而疲憊,但不是因為聽講或考試,而是因為與人相處的應對進退。
  你很能理解那種「疲憊」的感覺,但你猜想,他其實同時也是喜歡那「疲憊」的。
  放學後的時間,他只留給他自己,或你。
  「是喔?那你幹嘛還跟我一起走?不是很累?」你忘了你們之間的共同習慣是怎麼開始的,明明是交集甚少的兩條捷運線,藍和綠,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很對立的兩個顏色。
  「沒差啊!和你一起跟一個人走差不多。」你並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如果是指你沒什麼存在感的話,你沒有辯白的立場和打算,你本來就是那樣,而且你喜歡那樣,可以成為一種不那麼被在乎著的,自在的樣子。
  「這樣喔?」你跨步跟上他節奏略快的步伐。
  「不知道耶!反正……你不一樣啊!」他頓了頓,帶著一派輕鬆的表情又繼續說下去:「至少不用一直講話。」
  確實,你不是會找話題的人,也耐得住寂靜,從校門到捷運站的距離不遠,頂多十分鐘的路程,但從頭到尾並肩行走卻一句話也沒說,仍是很不尋常的相處方式。
  剛開始你也會感覺不自在,想著至少說點什麼也好,然而往往話到了喉嚨又覺得不對勁,只得再吞回去。漸漸的,你察覺他並不在乎沉默,或者該說,他很喜歡,你便不再介意。
  月台邊角開始閃爍紅燈,自彼端幽暗處襲來的涼風增添了十二月入冬的寒意。
  你把運動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頂端,幾乎抵到下巴,有些難受,但你喜歡這種感覺,有一種穩定的安全感。因此,你幾乎不穿制服外套。
  不過,你又很愛看同學穿那如西裝般的制服,配上外套、搭上領帶,那很帥氣。可惜在服儀規定寬鬆的現代,沒人願意在領口加上一條束縛。
  你曾半開玩笑的向他提起這件事情,沒想到,隔天他便繫著學校制服的黑領帶,扯著領口、挑著眉,半開玩笑地靠在你身旁說:「帥嗎?」讓你笑得無法自己。
  那天之後,他每天都繫領帶到學校,但大多時候是繫一半的,也就是吊著領帶,當然,這種舉動招來不少同學的側目、調侃、爭奪,扯著、甩著到了放學早不在領口了,也少不了被當作吊帶、項圈、繃帶般對待。
  因為班際籃球賽的關係,你們比平常晚了一個多鐘頭放學,正好碰上平日的下班尖峰時間,人潮比想像中多許多,擁擠了整個車廂,就連氧氣都被硬生生地切成許多碎塊,堵得呼吸有些發悶。
  你側著身和他一起倚在門邊,試著不讓自己佔用太多空間。
  「可能是因為你和班上其他人沒很熟吧!」你愣了一下,才想到他是在回答你十多分鐘前的問題,他常會這樣,很跳躍地和你交談。你也是漸漸從一頭霧水進步到片刻會意。
  「這有關係喔?」你沒有面對他,僅僅透過車窗的反光倒影,窺視他的身影。
  「好吧!那當我沒說……大概是因為……你比較不會和別人談我吧!」他的語調輕快,顯得有點漫不經心,有的時候你討厭他那種態度,它讓你不懂他說的是認真還是玩笑。
  說著,他轉過身,右手肘抵著深灰色的透明板,也因為這個轉身你才能看見他的表情,或許是因為窗外盡是不見光的黑暗,有點深邃、有點憂鬱,但你下一瞬間又覺得那不過是你的投射而已。
  「你那麼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喔?」
  「不會啊!我只在乎你怎麼看。」你可以感覺到他說話時輕吐在你耳邊的溫度。奇特的感受湧上心頭,你沒有什麼深刻的情緒反應,也不覺得難受,更沒想過要躲,只是,讓你更不打算面向他。
  你當時並不知道,這份觸覺記憶,會在未來好長一段時間裡,被反覆提取、重整、建檔。
  「那你為……」
  「因為很麻煩嘛!」你還未來得及弄懂他口中的「麻煩」指的是什麼,他又接著開口:「反正,翊軒你很不一樣啊!」於是你放棄思考,無所謂了,你決定讓那份解釋就停留在這句話語裡。
  捷運門在你未察覺到的預警之後打開了,瞬息間,令你有些重心不穩,好在你及時反應過來,伸手拉了門邊的扶桿,才不至於跌至車廂外。
  他沒伸手扶你,但也很快說了一句:「下次不要靠在門上,危險耶!」
  「你不下車?」你站穩身子,往車廂內再走幾步,抓緊座位旁的吊環,看了幾乎完全換過一遍的車內乘客幾眼,你知道他平常也是在此刻遷徙的人之一。
  「到西門再下好了。」
  你沒有感到意外,大多時候,你們是在臺北車站分別的,尤其在他需要到補習班報到的那幾天,你或許會和他一起吃頓晚餐。有時,他也會像這樣多繞一段路程,陪你。甚至偶爾,他會心血來潮地要你帶他到板橋看看,再獨自支付兩倍的時間回程。
  ※
  你和班上的同學越來越熟稔,四個多月左右就遠遠超越國中時期三年的累積,你很確定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道理很簡單,眾人焦點的焦點,也常會成為眾人的焦點。
  同學們開始跟著他說你可愛,笑著的、鬧著的那一種,學著他時不時搭你的肩、摟你的腰、碰你的臉頰、扯你的上衣,玩你以前從未參與過的,屬於男性之間的肢體遊戲。
  而你和他之間顯而易見的親暱關係,也常成為班上同學笑鬧、起鬨的話題。
  「那邊……第二排第四個是誰的位子?人去哪裡了?」英文老師輕敲著點名板,視線掃過全班同學。
  「誠皓啦!他在啊!他在那……」你很確定老師口中說的正是他的位子,於是,你把目光投向那隻佔據了你四分之三雀巢的鳩,和眾人一起。
  「許誠皓同學,你這是在做什麼?自己位子不坐搶別人的喔?」
  「不是啊!老師,我課本沒帶就跟他一起看。」他帶著笑,有些漫不經心的答道,並用肩膀碰了碰你向老師示意。
  「那你跑這麼遠幹嘛?不會跟隔壁的看一下喔?」老師愣了數秒,忍不住笑的出聲。 
  「老師你突破盲點了呦!」
  「藉口嘛、藉口嘛……」
  「老師,他們小倆口要培養感情啦!」
  「在此向您盛大地隆重地介紹一下,這兩位呢……是我們的班對。」
  面對向來和大家處得不錯年輕女老師,笑鬧聲、喧嘩聲此起彼落,諸如此類的玩笑不知是第幾次聽到,你也早已習以為常。
  「唉呦!不錯嘛!有八卦可以聽,許誠皓同學,你們……進展到哪個階段啦?」老師笑開了懷,暫時放下講課任務,支著下巴表示要好好來聽聽同學口中的情史。
  「就……該做的都做了啊!不該做的雖然很想做,但一直沒辦法做。」他聳聳肩,接著又搖頭嘆氣,露出可惜的表情。這樣的神情,令你也憋不住笑意。
  喧鬧又維持了數分鐘,老師才勉強維持住秩序繼續把課講下去。
  你是知道的,不論是你、他、全班同學、老師都很清楚,那不過就是一句句很青春的玩笑話,玩過了、笑過了,有沒有任何真實的可能性,從來沒有人想過。
  ※
  「欸,要吃什麼?」才剛下捷運,他就把向來如皮球般被踢來踢去的問題丟給了你。
  「隨便啊!不要太貴就好。」你估算了一下手上的生活費,還是一樣的,拮据。
  「還不餓耶!先逛一下好了?」你點點頭,距離他上課還有不少時間。
  只是,你沒想到他所謂的「一下」,竟長達一個半小時,對無牽掛的你來說無所謂,你還是有些不安的詢問他是否該準備去上課了,而他,瀟灑又乾脆的告訴你:「我今天翹課。」
  「好,你高興就好。所以我們還是要去吃東西吧?」你聳聳肩,你不是他老師,更不是他爸媽,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去在乎他去不去補習班報到,況且「翹課」這個詞對你們來說,都有一種成因不明的吸引力。
  「翊軒,今天幾月幾號?」他似乎完全沒有要回答你的意思,而你很輕易地被他的問句牽走:「十二月二十日,怎麼了?」
  「那明天是什麼日子?」
  「十二月二十一,是……世界末日,是要吃生魚片的意思嗎?」你想起那個這幾天很多人討論卻沒什麼人信的馬雅預言。一樣是個限定日期的災難玩笑。
  「要世界末日了,陪我做一件事情。」
  「好啊!幹嘛?」你從沒想過他會要你做什麼難堪或令人生氣的事。你也從未為他過去的任何行為感到不快。
  他拉著你走到商店街一角,人潮較少的地方,他「碰」的一聲放下提在手上的側背書包,同時也奪過你的,往相近的地方扔去。
  然後,他搭上你的肩,微微低下頭,吻你。
  那是一瞬間、無預警發生的事情,但你不覺得你有什麼驚訝過度或腦袋當機的狀況,也沒有什麼要躲不躲的掙扎,你僅僅只是就這麼會意到一件事情,他吻你。
  一開始你沒有閉上眼睛,但你看見他閤著眼,於是你也閉上,你不曉得接吻要閉上眼是誰灌輸給你們的概念。
  僅僅是唇碰唇,很淺很淺的吻,你只感覺嘴唇碰到東西,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沒有什麼甜味、沒有什麼薄荷香,當然,和小說、電影、漫畫全都不一樣。
  你甚至無法感覺他的嘴唇是溫熱還是冰冷,你也察覺不到濕潤、乾澀……等等任何其他感覺。
  原來,接吻可以很沒有感覺。後來,你才知道,通常那種唇對唇不會被算在接吻的範疇裡。
  一直到他重新背起書包,你們才意識到即使是在商店街角落,人依舊很多的這個事實,十幾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你們,有點欲言又止但最終又沒有說什麼的眼神,屬於大眾旁觀者的眼神。
  你注意他漫不在乎的神情,也就拎起書包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之後的你們並沒有任何不尋常,同樣一起吃了頓飯,聊些和前一天差不多的話題,然後各自回家。
  你想問他,可你不太會抓時機,更不想輕易打破和他相處時的平衡,你很怕蹺蹺板就此傾斜了……於是,你選擇回到家後再發LINE訊息給他。
  「你真的信世界末日喔?」你相信他會懂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怎麼可能啊!我只是想親你,找藉口。」他回覆的很快,簡短、直接,很像他。
  「所以你能答覆我了嗎?」你看著他捎來的訊息一愣,其實你並沒有想到,他的這個舉動是在要求答覆。你很少去思考他做事情的原因,因為很難找到答案。
  「好爛的告白。」你發出訊息,你發現你們之間一些該有的尷尬和困擾全都沒有。
  「那你至少也要給我個爛爛的回答。」
  你盯著手機螢幕好一陣子,當時的你沒有能耐去考慮yes和no之外的答案,而此刻no給你的感覺太不真實。
  「好,我答應你。」
  ※ ※ ※
  妳到了。
  宏偉的方形大門,如同當年你領口透映出的潔白,妳停下腳步。
  妳得到了,然後呢?妳現在擁有了什麼嗎?
  妳開始聽到很多噪音,人聲、車聲、爭吵、吆喝、啼哭、喇叭……
  妳忽地有些慌亂,妳知道妳失去了一些東西。那些你一直以來都擁有的東西,你認為妳絕對不會失去的東西。
  妳想回到原點,或許、或許,能拿回那麼一點點,被你丟失的些東西吧?可是妳不能回頭。妳不想回過頭。
  那,接下來妳要往哪個方向走呢?
  自己決定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妳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只是,妳的決定是什麼?
  妳,想要去哪裡呢?
  ※ ※ ※
  「你不要聽大人的,大人都是壞人。」他的話語帶有很嚴重的概括化意味,但你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翊軒,你去三類吧!」他所謂的大人,掌握著遊戲規則的人,往往,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太過狂妄自大。
  再過兩年,你和他就要跨進定義上的大人世界,是否哪天,你和他也會轉變成你們現在最討厭的,那種壞人。
  會的,你想。因為那正是在這個世界存在的真實。
  「如果有辦法的話……」
  「把你的選組單和成績單給我。」
  當選組單回到你手上,家長簽章欄已經被填滿,和成績單上的簽名筆跡幾乎一模一樣,你撇見他桌上寫滿你父親名字的練習紙。你第一次知道他有這項方便叛逆的技能。
  ※
  你早忘了確切的日期和時間,只依稀記得那好像是你拿到投票權後不久,依稀記得那天傍晚下著大雨,傾盆而下的那種,電影裡的那種。
  既然像是電影,你自然沒有撐傘,踩著倉皇地步伐往他在的地方奔去,眼前的畫面全都被雨水洗得看不清楚,是雨水的,全部都是,畢竟溫度是那麼的涼。雨滴密密麻麻地落在你身上,很重、很不舒服,可是你明白雨滴就是這樣,所以不痛,不痛的。
  說起來你是不及格的女主角,應該要有的眼淚和悲憤你都藏得太過無趣。
  「Oh! my God.你這是怎麼了?」他連忙拉著你進屋,先是遞給你一條浴巾,接著再替你找來換洗衣物。
  「他們都知道了,全部。」你簡單回答道,一切情緒並沒有太多必要,你早已預見過的。
  「拜託,你這都可以打113了。」你接過他手上的冰敷袋,你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嚴重,充其量也就是一點瘀青、一點紅腫,但你知道你確實刷新了父親的憤怒紀錄,上一次的紀錄是不符合他期待的大學志願。
  「我可能好一陣子不回臺北了。」他又遞了吹風機給你,拿過你肩上的毛巾,隔著毛巾搓揉你濕潤的頭髮,你很喜歡那種,凌亂而隨性的寵愛。
  「就算你想回去,我也不會讓你回去啦!」
  「沒事的,總會有辦法。」那時你的頭髮已經長及肩膀,你也已經會在公共場合穿著與他相對的裝扮。
  那時的你,樣子就像妳。
  ※
  對於妳和他的初次見面,妳有很深刻的印象,那是在機場,妳和他的緣分總連繫著人多的地方。
  他是透過妳掌心的手機、未斷的電話通路才認識妳,妳也差點就要不認識他,可他仍保有他一貫的溫柔,對妳,對你。
  「還好嗎?」他沒有用一般的招呼語,直接接過妳手裡的行李推車。
  「嗯,好得差不多了。」妳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跟著他搭上計程車。妳和他的習慣好像都沒有改變,他一樣讓妳倚著他的肩,用看著你的表情來看妳。
  「你覺得怎麼樣?」
  「嗯……」聽著他思考的頻率,妳知道,他一樣有讀懂妳。
  「妳瘦了很多。」妳笑出聲音。
  他幾乎是毫無保留的體貼妳尚未復原的身體,幾乎是無時無刻不關注妳的所思所想、妳的痛覺神經。
  他讓妳漸漸忘了,無法動彈的異國時光,生命邊緣的深刻體會。
  妳甚至以為,妳可以不必再去記得你。
  很多事情,是漸漸的,也是突如其來的。
  就好像時間流動,從來沒有過停歇,卻還是只有某一個瞬間,才有機會觸碰到它的缺口。
  他和妳好像也是。
  緩緩減少的肢體接觸,默默迴避的視線眼神,甚至是,通訊錄裡,不認識卻頻繁出現的另一個名字。
  當那個瞬間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個位置上。
  那中間有很多空白,令妳感到心口空蕩恍若失去一切的感覺,就是來自這些空白吧……
  妳填不起來的啊,畢竟空白就是空白,即是硬是要抹上了顏色,過程、原因、理由那些材料通通都是透明的,只有結果有顏色。
   只有結果是真的。
  「欸,你開始後悔了嗎?」他是很了解你的,只是,妳呢?妳知道他仍舊懂妳的,懂妳和你相仿的部分。需不需要100%才能契合?妳不曉得。
  他對當時和你一起下的決定後悔了?不是的,他不過是,因妳做了另一個決定。
  你們的終點站不一樣了,你們的旅程可以更久、更遠,但前提是火車能夠越過那段差異。
  「什麼?」
  「你沒有辦法接受我了,是嗎?」妳放輕聲音,其實妳是知道的,這個問題他可能回答不起。
  和妳猜測的一樣,他選擇了yes和no之外的,一種不是答案的答案。
  妳無法怪罪他,對或錯妳本來就沒有資格定義,那也是妳最近才發現的可能性,他愛的只能是你,非妳。
  他絕對不會比妳好過。即使你欠他的,遠遠多過他欠妳的。不,妳不願認定你們之間可以被形容成是誰欠誰,那個字應該要是「給」,他給你,你給他,他給妳,妳給他,如此而已,不該計算多和少。即使算了,妳和他的算式也不會一樣。
  妳得給他一些時間和空間,等待那搖晃的鐘擺停息,安落至最適合它的位置。
  或許會是妳喜歡的位置,或許不會,如果不是的話要怎麼辦呢?
  沒關係的,之後再想辦法。妳這麼對他說。
  然後妳轉身出門了,妳知道他不會叫住妳,妳會再回來他的地方,妳和他之間交疊的曲線不是一個答案就可以分割的,硬切的話肯定會斷的,妳想。
  妳搭上捷運,前往那人潮洶湧的回憶,你們今生最深刻的緣分。
  妳原本以為妳會有些什麼迸裂的情緒,比方說大哭、大笑、憤怒、絕望、妒忌,可是妳並沒有。僅僅是捷運站裡的手扶梯,安穩、平靜地慢慢下降,只要握緊光滑的深黑扶手就不害怕。
  若真要形容的細緻一點,或許可以說是,被牢不可破的繩索包纏、緊繞,不留一絲呼吸空隙,懸至半空中,不安全亦不危險。
  沒事的。會有辦法。妳深吸口氣,閉了閉眼。
  妳走出台北車站。
  妳突然,很想自己回到學校看看。一個捷運站的距離,一段十多年的光陰……
  妳不在乎花時間,不在乎累,妳不在乎妳根本不曉得下一步該往哪個方向。
  你一直都相信妳會記的很清楚,你們的原點。
  ※ ※
  「欸,我說喜歡你都是認真的。」他往後一躺,渾身汗水滴進操場的草坪,撇一眼藍天,然後凝視著坐在他身旁的你。
  「我知道啊!」你不曉得他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的喜歡。
  「感覺你整個很不認真。」
  「我說我是女生也都是認真的,可是你也很不認真。」你輕聲笑了,把刻意弄濕的毛巾往他臉上蓋。
  「那最好了啊!」他甩開毛巾,坐起身。
  「翊軒,以後你嫁給我。」這一次,你清楚看到他揚起的嘴角……
  你好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那樣子的,著迷。
  ※ ※
  結果,妳最後還是迷了路,就和他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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