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文天文臺】蔡知臻:時代的印記:流徙,然後回望的〈高砂百合〉

【臺文天文臺】蔡知臻:時代的印記:流徙,然後回望的〈高砂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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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裡,還有多少故事呢……?(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山谷裡,還有多少故事呢……?(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我們為什麼挑選這項藏品】

  洪素麗的手稿作品〈高砂百合〉藉由散文的創作形式,結合小說敘事的筆法,再現日治時代泰雅族女子的生命故事,其中牽扯的因素居多,包括霧社事件、原住民與日本人結婚等問題,這是時代的印記,更是史實的存在,不能忽略的是重新藉由文學作品了解這段原住民女性的「小歷史、小敘事」。且綜觀洪素麗的筆鋒與手稿筆跡,那不拘小節的大膽與豪氣,更是值得我們跟著作家的歷史書寫,重返日治時代至當代關於記憶的萬花鏡。


潔白的稿紙,記載一位原住民女性的故事……(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潔白的稿紙,記載一位原住民女性的故事……(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泰雅族母親的呼喊:

  身為泰雅族人,我從來不奢望能跟我的日本先生一輩子在一起,他過幾天就要回到內地,我的身分相當尷尬,因為他在內地已有家庭,我不適合回去,也不願。但,阿志怎麼辦?他才四歲,就要離開生母的懷抱,總是不放心,我的心也淌著血,只是沒人能看到,畢竟這場婚姻,是時代的悲劇吧,能拒絕嗎?我跟下山一他媽媽的處境不一樣,雖然他媽媽也是跟日本人結婚,這種政治聯姻悲慘的不外乎是小孩,我們自己都能認命的。下山一他父親並沒有要接他回內地,而是跟著他的媽媽留在臺灣的泰雅族部落生活、成長。

  高砂的百合花一直都盛開著,白色的花朵呈喇叭狀,花香襲人,又能入藥,始終在我的生活周遭若隱若現。高砂百合就像我們的原住民身分一樣,白色是最純樸的顏色,走到山頂後的眺望,總是心曠神怡,沒有偽裝、沒有矯揉造作,都是最單純、最為動人的美麗情景,與山合而為一,也呈現我們的原始性情。但在霧社爆發族人與日本人發生嚴重抗議衝突之後,高砂百合好似染上一層鮮紅,承載的不再是單純、動人的美好,而是歷史傷痕的目擊者。就在那時,我也從單身的大姑娘嫁做日本警察的妻子,我的身分有些尷尬,我感覺我不是日本人,也不再是泰雅族的女子。下山一的媽也是這樣,但至少我們能彼此互相取暖,給個依靠。

  我生下阿志後第四年,日本丈夫因輪調必須回內地,他將我留下,不打算帶我到內地:「很抱歉,阿志必須跟我回去,內地的太太會好好照顧他。」我沒有驚訝,更沒有大吵大鬧,因為我知道沒有用,我只是會很想念我的阿志。四十年過去,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了,每天思念的阿志,我也不知道之後能不能再見到他,頓時,我瞥見茶几上的紙筆,起了寫信的念頭,無論阿志能不能收到,我都應該把一些話寫下來。

手稿像百合一樣,不管時間流逝,依舊綻放(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手稿像百合一樣,不管時間流逝,依舊綻放(藏品/文學台灣雜誌社,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阿志:你讀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媽媽是臺灣來的泰雅族女子,有我在,你會受到歧視,你生長的環境會充滿荊棘。媽媽不得不離開你……。」其實,我希望能默默的在你身邊,無論隔得有多遠,阿志啊,媽媽的樣子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會一直記得你剛出生時圓滾的臉、小小的腳,以及靦腆的笑容。然而,聽我的親戚說,阿志收到我的信了,他還是一樣純樸、可愛,然後阿志啊,我知道你哭了,你回到了你的家,你是日本人,也是泰雅族人,而我,是最愛你的泰雅族媽媽。

  洪素麗女士希望能把我的故事寫出來,她想藉由書寫臺灣重要的女性,包括原住民、舞者、慰安婦等人,建構一張臺灣女性的圖像。或許我不能代表所有的泰雅族女性、泰雅族媽媽,但時代的刻痕,總會有我的「蹤跡」,能跟大家分享。也許,洪素麗女士的《臺灣好女》出版後,會讓阿志看到不一樣的媽媽故事,以及臺灣的故事。


★作家小傳

洪素麗(1947-)臺灣大學中文系畢業,後赴美國紐約國家藝術學院習畫,擅長木刻及版畫。1972年回臺後,又從江兆申、喻仲林習國畫,曾開過幾次畫展,目前旅居紐約,專事文學及美術創作。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 下山一自述、下山操子譯寫:《流轉家族——泰雅公主媽媽、日本警察爸爸
    我的故事》(臺北:遠流出版,2011)。
  • 舞鶴:《餘生》(臺北:麥田,2000)。
  • 洪素麗:《臺灣好女》(臺北:聯合文學,2016)。
  • 魏德聖:《賽德克‧巴萊》(臺北:行政院新聞局,2000)。

★觀測員簡介

蔡知臻 文學人、教學者。元智大學中語系、臺師大臺文系碩士畢業,現就讀於臺師大國文系博士班,並任教於佛光大學語文教育中心。曾任《兩岸詩》二、三期執行編輯,著有《記憶與認同:灣生鈴木怜子及《南風如歌》研究》(萬卷樓2020)、現代詩集《品‧味》(秀威2017)。努力成為有價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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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體現一個文人的思維。洪棄生透過穿長褂、不剪辮,宣示自己遺民的身份與價值,甚至將這樣的價值觀強加到對兒子教育上。
沖繩近年備受臺灣觀光客的喜愛,然而大多數的臺灣人,卻對曾經在這座島上的「琉球王國」所知不深。琉球王國儘管在一六○九年遭到日本薩摩攻佔,但國家形式仍存,且持續影響著中國、日本,甚至是臺灣。
王白淵將觸角延伸到文化的每一個環節,從美術出發,寫詩,撰寫評論,著史,如謝里法所言「他的文學創作與社會運動,已經離開美術的單軌好遠好遠」,王昶雄讚賞這就是書生本色,文人辦不到的,書生卻辦到了!
15 歲寫的短歌讓郡守大人讚賞不已,18 歲就擔任北門郡役所的「通譯」。這位天才少年是郭水潭,日治時期詩人兼通譯,類似今日的翻譯,但除了翻譯還得身兼其他文書工作,在郡役所的職位屬於非正式文官的「雇」員。
「日記是生活的真實記錄。日記是自我心靈的過濾器。日記是給子孫的悲哀遺書。日記是人生的過程表。」這是郭水潭的作家好友吳新榮的名言。
郭水潭生於1908年,見證日治時期與國民政府的政權轉換,與作家吳新榮等人同為鹽分地帶文學代表人物,創作作品包含和歌、俳句、新詩、小說及隨筆等。
服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體現一個文人的思維。洪棄生透過穿長褂、不剪辮,宣示自己遺民的身份與價值,甚至將這樣的價值觀強加到對兒子教育上。
沖繩近年備受臺灣觀光客的喜愛,然而大多數的臺灣人,卻對曾經在這座島上的「琉球王國」所知不深。琉球王國儘管在一六○九年遭到日本薩摩攻佔,但國家形式仍存,且持續影響著中國、日本,甚至是臺灣。
王白淵將觸角延伸到文化的每一個環節,從美術出發,寫詩,撰寫評論,著史,如謝里法所言「他的文學創作與社會運動,已經離開美術的單軌好遠好遠」,王昶雄讚賞這就是書生本色,文人辦不到的,書生卻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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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水潭生於1908年,見證日治時期與國民政府的政權轉換,與作家吳新榮等人同為鹽分地帶文學代表人物,創作作品包含和歌、俳句、新詩、小說及隨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