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有毒刨霧

朝著老樹的根刨著穴，趕忙，很倉促，連同根都不小心挖斷了，但是沒辦法。

「快，快進去！」

兄長擺動長長的耳朵，曝露的暴牙快速擊打著下顎，要牠躲到樹穴裡。

牠嚎叫，不願意。

「給我聽話！」

兄長咬住牠的耳朵，狠狠扯過去。牠抬起方長的腳掌，把牠踢下去。

「躲深一點，進去一點。」兄長踩著牠，不斷不斷往裡頭踩。樹穴的根與砂土磨蹭著牠的皮毛，有點痛，但是牠好激動，顧不得這種痛。

「用口水跟沙子把空隙填起來！快，快點！霧快要來了！」

兄長在外頭不斷撥沙，牠也在裡頭填沙。分泌口水，吐出，裡應外合，但還不夠。兄長又滾來幾顆石頭堵住。最後，兄長搬來一顆大石頭，擋住洞口。

牠嘰嘰叫，想起那些綠霧襲來的情景，焦躁地表達抗議。牠以為兄長也會進來。

「你待著，好好待著，不要出來。」

說完，牠挺直耳朵，聆聽。

兄長跳走了。

唏唏唦唦。流動的空氣，跟葉子們擊掌，跟以往很像。這個時候，總是會有幾隻蒼翠鳥啼吟高歌，然後用帶有魔咒的旋律，喚醒躲藏樹皮裡的隱蟬，藉此捕食牠們；蜥蜴會帶著從泥塘裡吸入的水回到叢林裡，然後爆炸、灌溉，接著用一個上午的時間恢復肉體；每隔三天，羊群與鹿群固定會在某幾塊空曠地瘋狂雜交，然後產下彼此的後代。今天正好是時候。

今天，一陣詭譎陌生的綠霧出現了。

最一開始接觸到綠霧的，是一頭朱眼巨魔。牠正準備狩獵牠。

綠霧的出現嚇了巨魔一跳，也嚇了牠一跳。但一開始，牠們都以為就只是普通的霧；可就在下一刻，巨魔的皮出現斑斑點點，連線，削下一塊肉。斑斑點點，連線，削下一塊肉。

斑斑點點，連線。

巨魔不見了。

連著血液，連著骨頭，削於無形。

牠逃跑，警告所有動物，但沒有半隻動物聽進去。直到牠遇見了兄長，並一起目睹在附近交配的羊鹿群連半點哀鳴都沒有就被刨削成破碎肉片後，所有森林動物，開始奔逃。

然後，起風。霧，被加速。無聲的殺戮，一片慘絕。就連躲在洞裡探頭詢問的雙親還來不及聽取警告，也死了。

只剩兄長。唯一的兄長。

喘息。牠焦慮不已。

被兄長塞入樹穴後，牠從來沒有停止呼喚過。可每次呼叫，往往只有沉默回應，彷彿一切都凝滯了，或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牠很擔心兄長有沒有成功逃脫，牠一度想要踹開石頭，出現搜尋。但牠不確定綠霧散去了沒，會不會沒找到兄長，反倒自己先死了──

石頭被移走了。

牠先是驚恐，接著是驚喜。綠霧不見了。也許是兄長回來了。

卯起休息所累積的力量，牠拼命鑽出。此時的外頭已是一片黑。但牠發紅的兔眼能夠輕鬆看透。森林完好無缺，但雜草沒了。花朵沒了。平常會在夜晚狩獵的怪物，沒了。只剩荒蕪貧瘠的灰色地表，支撐著冷漠的樹群。

牠急忙尋找兄長的身影。但不管怎麼看、怎麼找，都找不到。

兄長並不在這。

咦？

如果兄長不在，那麼，究竟是誰推走了石頭？

「嘰！」慘叫。

一條莖與葉構成銳利尖錐貫穿了牠的背，刺破牠的肚子。

牠被高高舉起，掙扎，但是越掙越痛，不行了。

垂頭，望向地面。

綠霧重新凝聚，牠想起當年被饑渴貪食的狼群包圍的情景。

可笑的是，現在連狼都被綠霧吃了。

牠被撕裂，拋入綠霧之中。

斑斑點點，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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