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會從北野武電影風格中的暴力性質來詮釋,但詮釋終究並非唯一解,或許這部電影的結尾是種冷暴力,但我想從愛情的角度來觀賞這部電影,也是另一種體會,因為所有的愛情未必像是 Richard Linklater 所導演的《愛在三部曲》一般,能在列車上相遇,數年後再逢,再數年已經有了孩子;也有可能像是這部電影一般,感情就是最後被拋向海中的衝浪板。這一切都無從解釋起,也只能從《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裡頭少女的台詞得到解答:「能這樣相遇,肯定是緣分(こうして出会ったのも、何かのご縁)」緣分、運氣、機率還是宇宙能量,隨便用個名稱都行,只要知道我們所要指涉的是某種人的意志無法掌控的事物,那就很充分了。
《海》這部電影是以茂這個聾人為男主角,而他是垃圾清潔公司的員工,某日看到斷掉的衝浪板撿回家修補後,開始參與了衝浪這項運動。這時候另一個角色進入了,她是茂的情人,貴子,也是聾人。
他們開始一起去衝浪,說是一起,但其實是茂在衝浪,貴子在岸上看,幫他把衣服摺好,看著他笑著,其實在感情中我們也是這樣,看著對方從事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們就感到快樂,這很單純。而浪板在幾次使用後斷了,他們買了新的浪板,而後與岸上認識的衝浪手以及店老闆結識,並且一起去參加大賽,錯過大賽,到後來得獎。這些都是他們一起的經歷。
在片中對於他們感情的描寫很細膩的地方在於,買了新浪板後兩人搭公車要回家時,公車無法容納浪板於是茂自己步行,而貴子自己搭乘。沿途,貴子都站著,即便都沒有人了、老奶奶邀請她坐下,她也是笑著回絕,然後,按鈴下車,開始沿路奔跑回頭去找茂。在感情中我們不都不捨對方孤單嗎?即便是辛苦,也必須是共苦,這樣也會成為同甘。而茂也就摟著貴子,兩人就一起走著,走著。
能注意到的事情是,透過畫面,《海》呈現給我們的是一種「一起」的狀態,他們一起經歷所有的事情,從前面所提到的事件,或是受到足球場人的訕笑,也包括他們的爭吵,而兩人因為都沒有聽覺,茂也就像傻子一般在貴子家樓下丟鞋子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到後來丟小石子,到丟破窗戶,貴子才注意到他。這時兩人碰上面,我們才發現或許有時候必須要有所破壞,才能修補些什麼。但所有事情都能被修補嗎?還是就像一開始的浪板一般,本來就殘缺的從來就不可能完整?
又或者是在沙灘上貴子暫時離開時,起初有名女子拿著飲料給茂,而他也沒有拒絕,貴子回來沙灘後三人尷尬坐在一塊。但到後來,這女子又趁著貴子不在時請茂剝橘子皮,這次貴子則看到就逕自回頭。是因為茂對異性的態度嗎?未必。然而鏡頭之外的有很多話、很多故事沒有被說出,有各種原因,甚至各種原因也不是原因,就或許是「本來如此」,導致了最後的結局。
茂參加了衝浪比賽,得了獎,與大家一同合照,大家也幫茂與貴子拍了照片,這是他們的紀念。但這時劇情突然直下,從茂自己拿著浪板走向海灘,以及刻意粗糙地剪片接下貴子撐著傘走向海灘,相較於《海》開頭中他們丟掉壞掉的浪板,兩人一起著,最後是貴子看到在海灘上被遺留下來的浪板,電影也在此把重心轉向了貴子。而她抱著這塊浪板走向海,貼上他們的合照,把浪板丟向大海,這時浪板已經不只是個物件,也是茂的象徵。茂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因為在貴子的生命中,茂已經消失,與死亡無甚差別,就像電影所呈現的一般,生活周遭包括足球場、清潔隊還是偶然載運他們的司機,大家都還在過著日子,唯一不在的人只有茂。而放下浪板,交由大海,是我們把以為屬於自己的,歸還給世界的儀式。
這之後所剩下的只有回憶,《海》中也透過回顧他們之間的種種,包括一起抱著浪板去海邊、兩人一起走路時一人突然跑了起來另一人追上、眾人的合照、與同事去居酒屋用餐,這些都只能留在過去。我們可以發現茂與貴子所共有的特質:「聽不見」是種客觀生理特質,而這並不常見,而並不是因此就代表這段愛情就是獨一無二、是注定。而聽不見這個表現方式也就像是所有的戀人在愛情中一般,對於世界的聽而不聞,太過沈浸的樣子。然而,在愛情的開始時,海的波濤讓他們能一起快樂著,在愛情的結束時,海是寧靜的,剩下的只有久石讓配樂的《Silent Love》。海隨著兩人之間的愛情消散,也回歸於平靜。這就是一段愛情的開始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