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癌友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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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發現得早
這句話之後，醫生說了什麼都進不了我的腦子。
那年我19歲，再幾個月就正式成年。
以為自己可以變得自由自在，為自己的人生做主。
然後就被開了好大一個玩笑。
一開始我很抗拒治療，我看過治療後的病患，面容憔悴，飽受折磨。
我不想要變成那樣，我明明還年輕。
我明明沒有抽菸，我也沒有很愛抽菸的朋友，我明明應該要是健康的。
我隱瞞了所有的人，為了活著，我選擇我不想走的路。
為了那些我喜歡的人，我想試試。
一開始的情況不糟，還算順利。
我沒有掉頭髮，沒有明顯的體重下降，臉色也跟之前看起來一樣。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醫生說因為我年紀還輕，所以效果比一開始預想的還要好。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
長時間的孤單，讓我決定要跟朋友提起這件事。
我盡量說的美好一點，不讓人擔心一點。
但他們的沉默讓我擔心。
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我是不是太自私，為了自己，把別人拖下來一起痛苦。
但漸漸地，那些溫暖還是淹沒了我的心。
無可否認的，我想要他們陪在我身邊。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治療著，當我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挺過一切的時候。
當我真的以為我身上會發生奇蹟的時候。
像一棵巨大的石頭砸在我的腦子上。
‘’如果不開刀，你的狀況會惡化的很快。‘’
於是我的世界又開始旋轉。
成功率不高的狀況下，我要再試試嗎?
四月知道這事，我掙扎了很久。
有天我心裡的聲音跟我說，結束就不用再痛苦了。
於是我騎車上了陽明山，那裏有我最喜歡的夜景。
在漂亮的夜色裡，我決定離開。
但又決定告知我捨不得的，那些人。
那個晚上，眼淚真的止不住。
以為自己很堅強，其實輕輕一碰就垮了。
‘’我不知道到底能怎麼辦，我不想要你們都捲進我的悲劇。‘’
‘’都還沒結束妳怎麼知道會是悲劇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其實陪伴真的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我們都不知道可以怎麼辦，但能擁有我們，而不是只有我自己，已經格外珍貴。
於是我回來，選擇繼續面對。
但我沒告訴任何人開刀的決定。
那是我以為的溫柔。
希望沒有人擔心的狀態下，去完成這個任務。
開刀前夕，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認知到朋友也會想知道。
也許是因為自己害怕孤單。
用一篇限時動態告知了每個知道的人。
那個晚上，手機的訊息沒停過，我卻沒有勇氣打開來看。
意識到這是一件多殘忍的事情。
可能你們想要的是陪伴在我身邊，等我醒來。
但我自己不希望有任何人需要面對我的死訊，至少不是那麼直接。
我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坐在床上四個小時，看以前的照片，邊哭邊想念。
我在上大學之後才交了很多朋友。
那些人支持我走過去的陰霾，成為我生命裡面的暖陽。
但我卻讓他們傷心難過。
早上九點，我被推進手術室。
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看到蒼白的天花板，還以為我已經掛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手術結束了。
用盡力氣找到自己的手機，報了平安。
那天才明白，原來報平安，真的是為了要讓人放心。
因為負擔不起，我很快就出院回家休養。
那天回家的路上，心裡輕飄飄的。
殊不知，那天開始才發現，我的地獄生活即將開始。
我吃不下，睡不著，走不動，說不了太多話。
瘦得極快，病容也漸漸浮現。
因為營養不良，傷口無法癒合，沒辦法拆線。
加上長時間的情緒低落，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那段時間我意識到，孤單是我最大的心病。
我討厭一個人，度日如年的生活著。
我想要有聲音，有溫度。
我還是撐過了那段時間。
值得慶幸的是，我有在復原，即使速度很慢很慢。
接著是風平浪靜的一年。
一樣積極治療，一樣固定去醫院聽醫生訓話。
一切又回到了軌道上。
我又可以正常逛街、出遊，還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歡的事。
20歲這一年，我活得很充實。
疾病的存在，是催化我更努力的生活，去尋找自己的目標。
‘’大約再半年，如果狀況好轉，療程就結束了。只要例行回診就可以。‘’
陽光再次照進我的生命裡面。
我更努力的做我喜歡的事，追我想追的夢。
一樣珍惜的跟我喜歡的人們相處著。
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2020年8月16號，和男友拎著一包行囊。
開始環島之旅。
我的願望清單，一直最想做的就是環島。
在機車上每天好幾個小時，看遍台灣的風景，感受孕育我長大的這片土地。
每一天都有很多的驚喜等著我們。
2020年8月25日，七夕情人節這天，結束這趟意義重大的旅行。
我做到了。很感動也很開心。
原來完成自己的目標可以擁有這麼大的滿足。
在那之後，我對自己多了一點信心。
越來越相信，無論什麼事我都挺得過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有天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妳知道，阿公過世了嗎? ‘’
電話那頭啜泣的聲音，讓我更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我沒哭。
我坐在阿公旁邊一個早上。
阿公其實是我的癌友，五年前就被宣告確診，他多活了三年，撐了好久。
我沒見到他最後一面。
心裡覺得遺憾，但我沒有後悔的資格。
告別式，我還是哭了，泣不成聲。
那天回台北的路上，眼淚也沒停。
不單單因為阿公是我最喜歡的人，也因為阿公過世的原因。
害怕的感覺又突然湧上來。
那是我真真正正第一次感覺到，癌症會帶走人的。
心情低落了一段時間後，又到了看報告的時候。
那天走出醫院，我覺得全世界都在下雨。
前功盡棄的感覺，很糟。
厄運好像一直不願意擺脫我似的，巴在我身上。
又一次的，我好像要被擊倒了。
努力這麼久，想要讓自己好起來，繼續面對這糟糕的世界。
但在疾病面前，又一次的懷疑自己。
‘’我的情況變得更糟了。‘’
對我的朋友說出這句話，花費了很多力氣。
‘’我不想要再來一次，那個過程太痛苦了。而且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乎，我能不能繼續活著。‘’
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你是因為覺得沒有人在乎你就不治療，那不是更痛苦嗎? ‘’
‘’至少我是希望有天可以聽到妳說，狀況好轉了。但如果真的沒辦法，我們也會陪妳，至少在妳最後剩下的時間，可以活得快樂一點。‘’
再一次的泣不成聲。
愛可以治療很多傷痛。
因為他們給我的愛，讓我有勇氣再去試一次。
其實我們要的關心很簡單。
我們不一定會好起來，但也不一定會更糟。
陪伴我們走過那些充滿障礙的道路，是這世界能給我們最大的溫柔。
‘’那妳希望我們怎麼幫妳? ‘’
這是一個很溫暖的問句。
因為每個患者想要的不同。
但這句話就是在告訴他，你願意伸出手，那怕你只能牽著也無訪。
這段抗癌故事，看來還會很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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