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這個場景。
百次、千次,不斷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他走進那棟廢棄大樓,順著迴旋的樓梯拾階而上,腳步聲清楚的迴繞在空蕩蕩的建築物裏。
他記得那張臉。
細窄的眼睛散發出惡毒的視線,臉頰那條醜惡的疤痕,和手臂上新纏的染血繃帶都是自己的傑作。
他只差一步就能逮到這個人,只差一步。
但現在他只能站在那個人面前,看著他緊緊勒住自己的妻子,什麼不能做。
「我來了,放她走,殺女人不是你的作風。」
那個人笑笑,鬆了手,讓她奔向自己。
緊緊把她環在懷裏,只希望她快點離開那裏。
他知道她夠勇敢也夠聰明,她摸得到自己藏在後腰上的槍,這樣她能保護自己。
當時從來沒想過會有失去她的一天。
「快走。」
他輕吻著她的髮,望著她的眼是那麼的溫柔。
她鬆了手,沒有回頭的朝他身後走。
那個人迫不及待的舉起了槍,妻子抽走他腰上的槍,卻接著回身過來。
不行──────
他想要保護他的妻,卻從沒想過她也想保護他。
對方手上的武器火力比自己身上的要強得多,他發現妻子的意圖,馬上回身想推開她。
而她舉起槍的手越過他的肩,朝那個人發射。
同時響起的槍聲迴繞在空洞的樓層裏,他知道那個人倒了下來。
而他倒下來的時候,懷抱著她。
貫穿他身體的那顆子彈,現在深深嵌在她柔軟的身體裏。
他感覺到血液湧上喉間,幾乎無法開口。
「……對不起……」
她笑了。
「……說你愛我……」
「我愛你……。」
「要贖罪的話……從今以後……不准對我以外……的人……說這句話……。」
他笑了。
「除了妳……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除了妳……所以……別離開我……茱莉……」
她笑著,流下了淚。
「……你可以愛上別人……但是……你要記得……只有我有聽這句話的權利……」
他無法回答,張嘴只不斷咳出血液,他只能點頭,閉上眼睛感覺他們身體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她的身體還那麼的溫暖,她的心臟似乎還在跳動。
只是越來越慢,好像……就要睡著一樣。
他漸漸聽不見她的心跳聲,也聽不見她溫柔的聲音。
只記得她最後一句沒有說完的話。
「……桌上……那封信……不要………」
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他還來不及聽,身邊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他突然像是踩進無底黑洞般,無法停止的下墜。
然後,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微喘著氣,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伸手撫上左胸口下方那個疤痕,就算過了十年,那個傷口依然疼痛,從沒有停止過。
夢中的畫面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次,他依然在夢中心碎。
只是醒來後,從以往夜裏的痛哭,然後悲傷甚至忿怒,到現在幾乎只剩麻木了。
他扭開床邊燈,床邊桌上的原木相框,面朝下被倒放在桌上的樣子,像是要避開什麼似的,靜靜的躺在那裏,他伸手輕輕撫摸著,無比溫柔。
他並沒有試圖忘記那些令他痛苦的過去,但他一直希望留在記憶裏的是妻子美好的部份。
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下,他馬上熄了燈。
黑暗中只有鬧鐘的數字閃著紅色的光芒,現在是凌晨三點十五分。
他安靜的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直到溫熱的手指畫上他的背,輕撫著他腰側的一個舊傷痕。
除了微微的麻癢外,當然也有別的感覺。
「……這個傷怎麼來的?」
他沉默了會兒才回答,「被一個毒販的十二歲女兒砍的。」
「很……痛的樣子……」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早就沒感覺了。」他覺得有點煩躁,伸手摸上桌找他的菸。
「我可以摸看看嗎?」
雖是這麼問,但他的手早已經忽輕忽重的撫了上來。
他微微笑了起來,放棄找菸的打算,側頭望著蜷在身邊的人。「你不睡了嗎?」
「唔……就醒了。」藍沐恩揉揉眼睛,看來還有點不太清醒。
在藍沐恩回神之前,海爾翻身覆上他溫暖的身體,略帶強迫的吻上他的唇,他的掙扎從來不會維持超過三十秒。
藍沐恩一向給人溫和有禮的印象,他的觀察力入微,細心而且謹慎,他很少動怒,也很有耐心,藍沐恩也是第一個和自己一起辦案卻沒被自己逼到抓狂的一個。
只是短短的三個星期的相處,他確認這個人能跟自己一起工作。
他從藍沐恩眼裏看得見對自己的傾慕,理論上他應該避開這個人,但是他卻忍不住想拉他一把。
藍沐恩的溫和有禮及耐心建立在他對自我的壓抑上,表面上很好相處,事實上並沒有真正敞開心胸和人來往。
他看過藍沐恩的檔案,知道他過去的一切,但那只是文件而已,記錄在檔案上的事,從來就不會是完整的事實。
雖然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藍沐恩封閉自我,但他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他知道不到時候,藍沐恩是不會說出口的。
就算現在自己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在第一個吻結束後就強硬的把自己的下身推進他體內,他也只是忍耐著咬住下唇,緊擰著眉克制不要喊出聲,但是如果放輕了力道,緩慢的、溫柔的動作,他反而會掙扎著攀上自己的肩,讓自己陷得更深。
藍沐恩在享受痛感。
開始的時候,海爾是這麼想的。
藍沐恩期盼用痛感來消除自己的痛苦,他感受得到他想要這麼做,所以第一次擁抱他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克制。
海爾只是看著藍沐恩不停的忍耐,到最後終於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而哭出來為止。
雖然硬把完全沒力氣再站起來的人拖到浴室去沖洗很累人,但是海爾發現他非常享受這個過程。
藍沐恩在床上幾乎可以算是溫馴。
不管什麼要求他都會柔順的配合,就算他表示不悅也只是掙扎一下,很快就會放棄。
海爾承認把這個人完全掌控在手中是一件相當愉快的事,但是他想也許以前也有過這樣做的人。
他從藍沐恩身上比較私密的地方發現一些傷痕,也許有幾年了,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些傷不會是因公造成的,所以藍沐恩肯定曾經有個喜歡拿煙燙他的男朋友。
他不管那些心理醫生說過什麼,他知道藍沐恩不會傷害自己。他或許會不自覺的去吸引別人傷害他,但絕不會讓人刻意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海爾有點好奇,那個曾經傷害過他的男朋友現在怎麼樣了,藍沐恩最後又是怎麼拒絕對方,脫離對方掌控。
但是海爾現在最渴望的,只有怎麼把這個人從他自我保護的殼裏拉出來而已,其它部分的藍沐恩,海爾並不急著去瞭解。
到那時候,藍沐恩就不需要透過被人掌控以得到安全感,也不需要用痛苦去麻醉自己的感受,但或許那同時也是他們關係結束的時候。
海爾微微笑了起來,再一次用力的推進藍沐恩體內,看著他痛苦但是又期望更多的神情。
雖然,現在只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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