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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總無人知曉│碧廬冤孽 The Innocents (1961)

2020/12/1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所謂無辜,以現代話來說就是「案情不單純」,這裡的不單純除了事件本身,表面上也是兩位小主人邁爾斯、芙蘿拉失去的純真,但在1961年的電影版本中(改編自亨利.詹姆斯的小說<碧廬冤孽>,電影或譯<惡魔附身的小孩>),女教師紀登斯小姐的眉間總是籠罩不祥的氣息,強烈暗示她也有著「想必不單純的秘密」;我們隨著這樣的女主角試圖釐清真相,一切線索卻又如此破碎,說釐清更像是憑個人「觀點」去拼湊合理化的解釋,直到最後我們仍沒有獲得真相大白的滿足。
向來觀眾總是主動介入觀看,此時變得只得被動接受女主角推展劇情的結論,是導演、編劇,更是原著刻意限縮「知的條件」,點出人類主觀觀點的可能之惡,受到教化、價值觀、個人偏好等影響,「客觀」是不存在的概念,那些自以為公正、合理的判斷,不過與真相部分重疊,創作者懂得尊重這點而與「絕對性」保持模糊距離,提醒著不僅劇中沒有無辜之人,就連觀眾的觀看也從不無辜。
在此,「鬼」故事成了「真相」的比喻。全劇除了紀登斯小姐以外沒人看到鬼,這代表了二個層次的謎題,一是紀登斯真的看到鬼了嗎?再者,真的有鬼嗎?就像通俗文學如<美國眾神>的設定:鬼神靠著相信祂們的人而存活,因著她無人知曉的過去,紀登斯一直害怕什麼發生也果真發生了什麼,是她的相信決定她所看見的,這「相信」本質上與宗教不絶對相關,卻往往依附宗教而成為更能被認同的理由;當她嗅到事有蹊蹺,線索立刻化為惡意的鬼魂,伺機劣化兩個小主人甚至可能附身—這便是紀登斯看到的真相,但為什麼是鬼的形象?這必然也與她的過去有關(即使我們不必知道是怎樣的過去),是經驗喚醒她類似的恐懼、勾勒出她想看見的脈絡,甚至過去的鬼迷心竅使她飽受煎熬,以致於此刻她強烈想成為邁爾斯、芙蘿拉的保護者,救他們脫離惡魔的引誘。
紀登斯確實見了鬼,更是自始至終糾纏她的不散陰魂。
然而救贖總是端著居高臨下的姿態,不可能是親近孩子的好角度。尤其對自小缺乏親愛的邁爾斯、芙蘿拉來說,他們渴望接納、渴望模範更渴望愛,他們就像乾涸的海棉,模仿一切貌似愛的事物,也因此男僕昆特、前任女教師潔賽兒對他們的影響是何等可怕,那樣的駭人並非那兩個成年人虐與施虐的性偏好,而是凸顯兩個孩子「誤」以為那就是愛的執迷「不悟」,缺乏有多深也就陷入多深,純真如他們,以一種遊戲態度輕忽了嚴重性(邁爾斯被退學的原因也可自行腦補),已然變調的價值觀從此將他們與「想幫助他們」的大人分隔成兩個無法溝通的世界,他們不懂得那是種錯誤,就算是錯誤也是他們的全部,像是另類的斯德哥爾摩情結,在一方充滿著無情的被剝奪感而一方認定為惡魔附身之下,一廂情願的救贖(或說驅魔)註定了失敗。
藉著令角色羞於啟齒的性描述和無邪孩童的設定惡魔化性的本質,呈現了視「性」為禁忌的保守風氣。自然,性並不等同於愛,但神為何將純然歡愉的渴望獨獨放在人性中,是期待我們通過考驗得以成聖?或因脆弱導致必然挫敗而只得仰望神的恩典?既無法測度神的意念,除了以墮落、汙穢與罪加以批判,能否有更合適的角度理解甚至與孩子談論?面對成長中無可迴避的關鍵,劇中的大人們卻沒能妥善給予回應,使得紀登斯的教師身分格外諷刺,她一心只想「保護」孩子,卻把純真可能的無知直接綁縛善惡的枷鎖,將性一股腦定義為悖德、將童心對性的好奇皆視為禁忌,所有的「為了他們好」只凸顯了大人們的自私、恐懼、無能為力,儘管我們無法知曉宇宙中所有事物、甚至人性的微妙,承認我們和孩子一樣無知,試著理解、獨立思考,也絕對比急於提供解答來得好。
紀登斯確實見了鬼,我們卻還是應該質疑「到底有沒有鬼」。她也明知「答案一定在過去裡」,但她無法克服過去的陰魂,如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諱莫如深,儘管知道「牠」就在那兒,卻也可能永遠無法面對牠,是以「牠」的存在對他者而言也就必然可疑,就像任何謎團裡所謂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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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的人 / 讀字的人 / 寫字的人。作為一個記憶力極差的人,以書寫,留下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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