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工日誌］專心這件事

我是一個很容易分心的人，與我熟識的人都知道，只要我一次只做一件事，就會不小心睡著，或一下子就覺得無趣。

所以我上課時喜歡跟學生講話，給他們操作，看他們有沒有跟上，或是邊講邊觀察每個人在做什麼，並且在不間斷講解的情況下，默默走到分心學生旁邊提醒他。大家可能覺得我可以控制整個課堂場面很厲害，但實際上是如果我不這麼做，可能會覺得只有專心講課有點無趣。

不專心這件事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怎麼改變過。

就像是我坐在座位前很專心備課、讀書、改作文，大概15分鐘是極限，或許需要搭配追個劇、聽個音樂、做個饅頭、聊個天等，或改變一下位置，可能是坐在地上看、躺在床上改作文、靠在沙發上用手機備忘錄出學習單也可以增進效率。

小時候我媽發現我常常不專心，因此帶我去上圍棋，結果覺得好無聊就謊稱搭車頭暈無法上課，上了兩次課就作罷。

過了不久，我媽再度出招，一天到晚帶我去圖書館，然後在我旁邊說，人家一個小孩都拿一本書坐下來認真看，你都晃來晃去一本翻過一本，很不專心。

其實長大回溯記憶才發覺，我其實晃來晃去也是都有看一下內容，只是有些書大概翻一下好像就可以判定我有沒有興趣繼續細讀，也大概知道內容在寫什麼，但遇到想細讀的書，還是會想辦法認真看完。而且，我現在其實也常常在家裡有限空間內，拿一本書走來走去，有時單純邊晃邊看，有時邊煮飯、邊晾衣服邊看，這樣效果似乎比較好。

後來，我媽又在路邊聽說哪邊有老師在教書法，認為寫書法應該可以培養專注力，於是又把我送去書法班，每次上課她就在旁邊監督。

書法班很有趣，一堆媽媽們都會坐在旁邊看報紙等小孩下課，偶爾站起來看看自己小孩寫得怎樣，通常我都一邊寫一邊跟同學聊天，等到一堆媽媽站起來準備開始「轟炸」時，大家都會很有默契的閉嘴認真寫，等到警報解除，才又「恢復原狀」。

以前國高中時候，唸書一定要聽歌，然後一邊背英文單字一邊「讀」數學（因為懶得動筆算，難怪數學那麼爛）。

記得我好像經常一邊寫不同科選擇題，一邊寫作文。大家別誤會，不是左右開弓用兩手寫，而是大概看一下題目，寫一兩題，如果需要想一下的，就先寫幾行作文，再回過頭選答案。測驗題這種東西，如果能寫很順倒還好，但有些題目就是需要想一下，如果單純坐在那邊「盯著題目」思考，我就會開始覺得好無聊、恍神、進而想睡。不過如果邊寫作文，可能寫到一半就突然想出選擇題的答案了，有時候可能寫題目寫一寫就很有靈感寫作文，因此我常常覺得這樣很皆大歡喜。

結果後來發現雖然記憶中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是背景那些廣播的歌，可是也這樣迷迷糊糊考上大學了。

念大學的時候，還有考教甄的時候，每天都邊唸書邊追劇，雖然對那些肥皂劇的劇情至今還是記憶猶新，不過最後也是運氣很好順利畢業、考上教甄，也就沒有特別思考過這個問題。

直到上了木工課才發現，原來，專心做一件事是這種感覺。

這學期進度是大家一起做一張「椅條仔」，因為學習榫接工法，椅腳又要做出11度的斜角，鑿刀每一刀在下刀時都要注意，一不小心就會歪掉，每次操作都經常覺得自己有認知差異，明明覺得自己刀很直，鑿下去卻很歪，而鑿錯可能就要整個重做。刨刀更是神奇的東西，他可以讓木頭展現真實本色，但一不小心也會讓木頭凸出來或凹進去，搞到常常需要呼喚老師來搶救，這完全可以體會「兩面刃」的道理。

因此，我發現為了確認每一刀從哪下刀、修掉多少木材才能讓榫頭順利嵌入，必須非常非常專心，在某些片刻，甚至會有種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什麼事的沈浸感。更神奇的是，每個禮拜的木工課是我完全可以忘記其他事的時候，專注看著木材的紋理，呼吸的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氣味，一刀一刀往下鑿，一片一片慢慢刨，一面一面慢慢磨，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專注與寧靜。

突然覺得，如果我媽知道小時候把我送去上木工課，我會不會比較能「顯現出」專心的樣子呢？

為什麼說「顯現出」呢？因為雖然我發現在做木工的當下，可以非常專注，但其實除了做木工以外，我在做其他事情時候還是必須一心多用，不然我可能馬上會覺得無聊而睡著。

我有想過「無法專心做一件事」到底是什麼問題，不過後來想想，好像這樣也都過得去，那就接受這件事好了。只是做木工這件事讓我發現其實我也可以很專心做一件事，真也是件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