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青春的狂妄、自負與不安 ─《初戀潛水艇》

整個五月就在《初戀潛水艇》薄荷糖般的後勁中結束了。巴黎女士發神經的朝早陽光、午後細雨，此時的威爾士少年可能也好不到哪去，躁夏前的陰鬱正是文青癌的絕佳培養皿。

所有人的青春跟 Oliver 的生長方向一樣，平庸、普通、不多美也不極醜。心底都有一份不知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跟皮卡丘當年站在船頭大喊『我是世界之王！』一樣，毫不遲疑。當然這份自信不是外顯的，他是被魯蛇外殼包裝過的，偶爾在不安全感爆發的時候，拿出來給別人狐假虎威一下的產物。這種「假性」自信，便是因為不安，衍生了自負，他人看了深感狂妄。

青春是不會有任何自覺的，傷人的總忐忑無措，被傷的總抬棺撒紙，回頭看也只有放不放得下罷了。如果說世故是把「懷疑」升到最大值，但始終放在心裡秤倆的話；那年輕就是把「懷疑」裝好裝滿，隨時準備讓你/妳三度灼傷。Oliver 跟 Jordanna 的情愫就在裝酷之間，用一種「我年輕我不怕腦洞開」的態度超展開。Geeky、Vintage、Indie Rock、YA movies 的節奏下，評論當然可以不負責任地說，他就是 copy-paste 的英式小清新，又或，我們的青春同質性太高，你只是不忍去看已逝去的自己，原來一切是自憎，尛氫腥/尛怯性又何干。

你無法理解父母為何感情不睦，卻成了對婚姻過分執著的唯一家庭成員，彷彿身邊遺漏了任何圓滿，世界便瞬間崩塌。因為年輕，所有超乎你生活圈之外的人事物，都是邪教、撒旦。因此一個自稱有神諭感召的嬉皮龐克男（AKA 媽咪的初戀男友），不但無法說服你，這人稍有動靜，你便理直氣壯地要執行剷除異己的偉大任務。孰不知，若干年後你也可能開個彩色小 van 當光的傳道士，合法直銷錄影帶，生活也不會虧待你。

年輕的時候，一切的解釋是那麼多餘又那麼必須，每個選項都為了多刷一秒存在感。你下不了決定，因為未知使你恐懼，在女友跟父母之間，同樣兩段破裂邊緣的關係，你保大，就像反覆問著「房子燒起來該救誰」的傻問題，逼得緊是怕了，其實別人的話語中都不會有你要的答案。嗡嗡叫的那群，不論你說知心好友或豬朋狗友，是用他的方式在你的世界刷存在，他們最終都有自己該站的位置，那個位置在他的世界，而你的世界與別人毫無干系。

也許她最後真的劈腿跟人走，也許你在海邊遇到的，就是個牽狗散步的阿婆，反倒你媽很狂地跟初戀情人搭 van 四處流浪這個想法實現度不高之外。讓你感到 38 歲仍會後悔的這位初戀 Jordanna，鏡射了你對家庭形象的反抗，說真的到 38 歲還會相信「真愛」嗎？稱不上最愛，平淡度日即是幸福吧。年輕正是不識同理心，電影人才最不捨這題材，寧可拍到海枯石爛，也不願放過自我贖罪的機會。誰都曾年輕過一次，突然期待起《猜火車II》，逃亡後經過洗鍊的英倫少年們，是否不用再鑽到馬桶裡面撈藥丸，是否有勇氣跟過往「江湖再見」。（本片OST由北極潑猴主唱 Alex Turner製作）

我不是不願見你，是不願你受見我的苦；我不是不願解釋，是不願苦口婆心換來預見的悲慘。留著的都不在身邊了，失去的都填補好了。海有多深？你我的心碎就沉在海底，而不再年輕的我們不會笑著把它撈上來，放到失戀博物館供人鑑賞評價。那麼，散後不見，願你平和快樂。

(原以LA VIE CINE發表, 2016)